这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听到如此清脆悦耳的声音。
在此之前,我的生命犹如一片的森林,只有桦树在寂静的生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生物也没有人任何的响声。她的出现就像一只黄鹂鸟闯入了我的森林,在阳光透过薄雾撒满大地的时候放声歌唱,整片森林里都是她优美的歌声。
我回过头,看到了那个女孩,看到了那个每天晚上在钢琴前用手指翩翩起舞的女孩。我的目光不再是透过玻璃与她相遇,而是真真切切的只相隔了几米的空气。
我一时间手足无措了,对于从来没有和女生交谈过的我来说,就像一个上战场没有枪的士兵,不能逃跑,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
“你好。”
我都惊诧于我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在紧张达到顶点时我竟出奇的冷静了。
但是也仅此而已,接下来长达一分钟的对视让我更加的不安,于是我鼓足了勇气说道:
“我…我其实就住在这栋楼上,每天晚上在我的房间都能看到你在勤奋的练习钢琴,我…我觉得你弹的很好听。”
说完之后我便后悔了,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一个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说的来的话可能有多么的不着实际。
“真的吗!但是我觉得我的生活太枯燥了,每天除了学习就是练钢琴,他们都不让我出去玩。他们说外面太危险了,一个人不能出去。”
她的脸上流露出极大的失望,似乎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可是他们太忙了,一天到晚都不在家,所以很少有时间带我出去。”
我在她的眼中看出了她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在这个最为活泼的年纪里,这个女孩却被锁在了一片小小的天地,唯一能够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就是小花园,花园里的每一种花都被修剪的十分美观,整整齐齐的摆在石板路两旁,园中有一个小石桌,上面摆放着一小瓶插花,里面的花朵我都不曾在外面的草丛中见过。
我虽然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让思维自由飞翔,但是也能够自由的来往于外界和房间,并没有感到被束缚。
可是她完全的被束缚在了这一小片天地,在这个美丽却干枯的土地上,连思维都不能够逃脱。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活,在她说完之后,我的心中有了许多的疑惑,于是我便问她,
“那你平时上学也不出去吗?平时怎么吃饭?你们也不用出去买东西吗?”
“平时都是梅姨在照顾我,她每天会出门买东西然后给我做饭。他们不让我去上学,他们觉得学校太危险了,所以我的课程也都是梅姨在教我。”
说到她家的保姆梅姨,她的眼神似乎闪亮了一下,似乎比起谈起她的父母,她更愿意分享有关梅姨的事情,
“梅姨可厉害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她搭理的,还有那瓶插花,好看吧,也是梅姨做的。”
她一边说一边走向那个小石桌,双手捧起那个瓶子,拿回来指给我看,
“这里面有玫瑰、百合、萱草、紫罗兰、郁金香,梅姨的插花手艺可好了,我爸爸说梅姨是从师范大学毕业就开了花店,当时她的家人都反对这件事。”
在梅姨毕业的那个年代,动荡结束,高考刚刚恢复,大学生是很稀少的,更别说从师范大学毕业,直接分配老师的工作,就是一辈子的铁饭碗。
我看到她的神情貌似有些失落,以为她在为梅姨没能拿到铁饭碗而感到惋惜,于是便说道:
“没什么可惜的,梅姨年轻时一定是个敢于追梦的人,放弃一个摆在面前的安稳未来,去追寻自己的本心,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听到之后突然抬起头来,将花瓶举到胸前,花瓶中的一束束鲜花仿佛也抬起了头,
“是的!我也要成为梅姨这样的人,我不想要被束缚在条条框框里,我不想要做一个程式化的人,那样的人是没有灵魂的,我要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这一刻我真的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光芒,十分闪耀但是并不刺眼,充满了活力,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一瞬间突然爆发,或许是长时间封闭的生活让她十分的不喜欢这种被人照顾的丰衣足食的生活。
我在独自的生活里观察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或为别人而活,或为了金钱利益而活,没有人为了自己而活。我看到他们身体里的血液都是冰冷的,流经四肢都带不去一丝的温热。
十分匮乏的思维让他们的眼神空洞,表露出了他们对现实的麻木。我也曾想过自己的未来,我也曾害怕成为这样的‘人’。但是在遇到她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不同的灵魂,一个鲜活且不甘的生命,一个真正与我有共同话题的人。
这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女孩让我看清了前方的道路,比起独自在迷雾中寻找方向,遇到一个知己结伴而行,是我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