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叶飘零皱眉道:“你只偷了卧虎山庄的花蕊书?”
柳织烟微微抬头,轻声道:“我觉得卧虎山庄庄主和蓝家过往甚密,胡夫人花蕊书中提到他和蓝振业称兄道弟,喝醉了便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想帮杨郎早日查清真相,便把蓝家的花蕊书也偷走了些。小师叔……应当是查出了的。但她当时,并没声张。”
卫香馨长叹一声,匕首垂落,疲态尽显,“这一个情字,要坑害多少女子……之后呢?”
柳织烟继续道:“他……极感激我,之后来找我的次数,比从前多了。可我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快活。我心里不安,总觉得铸下大错,兴许会毁掉……李师叔的一生幸福。后来,我再次回阁,又翻阅了那边来的其他花蕊书,知道李师叔过得并不算好,那姓胡的男人,小妾一房一房的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嫌弃李师叔没能生下一个男丁。到那时,我才好受了些。”
“后来呢?”
她平静了许多,抬头坐在自己足跟上,仍是跪姿,道:“后来,他忙于办事,来得少了些。张七的外室有孕在身,他在家里呆了一阵,依旧……还是那样待我。我心如止水,只当是被畜生欺凌,忍着伺候他。谁知道,他……他……还盘算起了,要叫我伺候天道来的巡查。”
她绷紧面颊忍住新涌泪水,咬牙道:“师叔,他心中哪里还将我当作妻子?我心里不愿,他竟……说我连个丫鬟都可亲热,助他前程的好事,反而不肯。他将我痛骂一番,走了。我本还庆幸,惹恼他一次,又能清静几个月。哪知道……他回来作践我那几夜,竟叫我……停了月事,有了孩子。”
她摸着自己还很纤细的腰肢,恨恨道:“这孩子我绝不会要。可我手上的药,之前不愿为他生孩子的时候已经偷偷用完了。我不敢叫杨郎知道,便只说想回来参加赏秋大会。他很高兴,还说到时候若能来这边查案,就来看我。小师叔也很高兴,她忙了许久,寂寞了许久,十分想我。”
柳织烟面上浮现出一阵惶恐,抬眸看向卫香馨,“我回来之后,才知道……竟出了那样的……灭门惨案。不只是我慌了,小师叔也慌了。她一直质问我,是不是我把偷去的花蕊书,交给了心怀叵测之徒。我不敢说……杨郎的事情。只好赖给张七,推给天道。这、这也不是我空口白话诬陷,杨郎跟我说过,天道也想拿到那样宝物,好来钳制他家主人。天道只是一群江湖人,里面都是张七这样的畜生,要是他们,应当干得出将人灭门的事。杨郎还说,那几个盗匪的仇家没被斩草除根,后人长大,托了别的江湖好汉来讨公道。兴许,是他们干的也说不定。”
“不是。”叶飘零道,“没来得及。我晚了一步。”
柳织烟一怔,看向他。
卫香馨一掌将她掴歪回去,冷冷道:“之后呢。我的小师叔,你的小师叔祖,为何会死。”
柳织烟瑟缩了一下,颤声道:“因为……我怕。”
“怕?”
“你们……开始彻查花蕊书了。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若到时候小师叔抵不住,将我交代出去,这灭门案,你们岂不是要怀疑到我的头上?我身边可交代的两人,杨郎是朝廷武卫,品级兴许还不低,张七是平波十八坞的首领之一,又入了天道,你们当初觉得我应该嫁他,不就是他看中了我,你们惹不起他么?”
柳织烟凄然道:“我把哪个扯出来,都做不了挡箭牌。师叔,你是代阁主,你凭良心说,如今我把这些都交代出来了,你又能惹得起哪个?是敢去找朝廷讨个公道,还是去向平波十八坞,向天道追究责任?”
卫香馨面颊抽动,没有应声。
柳织烟道:“我不知如何是好,没了方寸。小师叔也不知该怎么办,一直劝我从实相告,让代阁主你来拿主意。我当时还惦记着腹中那个孽种,便拖延了一下。不想,这一拖延,叫我寻到了一线生机。”
她瞄了一眼仍在脸颊附近的匕首,轻声道:“我去偷药库的备用钥匙时,发现小师叔祖,给辛师叔画了一页道歉的图。我便想,要是……要是……能将这做成遗书,是不是就能叫你们不再追查下去。”
夺!
匕首贴着柳织烟的大腿钉在桌上,卫香馨压抑怒气道:“你如何能是小师叔的对手?”
柳织烟哆哆嗦嗦道:“小师叔祖……其实颇为风流。我撞见过她因为这个跟陶师叔祖吵架。陶师叔祖告诫她不可再对未出嫁的同门晚辈产生欲念。我和小师叔相好了这么久,想勾引她,实在不难。师叔你洁身自好,兴许不懂……女子到了动情之际,定是昏头昏脑,心醉神迷,我……再出手偷袭,她……哪还有反抗的本事。”
她扭头看一眼邓佩芽的尸身,恸哭道:“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是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师叔……你为何对小师叔如此狠心。她说破天去……也只是知情不报而已。”
卫香馨凄然一笑,拔出匕首,抵着她的脖颈道:“狠心?狠心的是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我先前还以为小师妹是被迫自尽,才会在死前留下那张书签,指点我想起你来。哪知道……她是一腔真情待你,真心想为你顶罪!她以为我们想不到她和你的奸情,写的这张书签,是对你表露的心迹吧?”
柳织烟指尖颤抖,拿起了卫香馨摔在她脸上的那张书签,只看完第一句,便泪流满面,惨叫一声,倒在桌上。
“这是她专门用花蕊书绣的遗言!你给我好好看看,看看你都害死了谁!”卫香馨双目含泪,又将绣册狠狠摔在她身上。
柳织烟嚎啕大哭,一边擦泪一边看向那些遗言,眼见双目之中光芒暗淡,一股死气,渐渐盈满绝望眸子。
“你还不准死。”卫香馨咬牙切齿,揪住她的头发,一字字道,“那个杨青居心叵测,八成便是幕后主使的麾下走狗。你既然对他提了赏秋大会,他兴许会来找你。”
柳织烟泣道:“那又如何?即便这一切都是杨郎的谋划,朝廷打算动手,百花阁难道还要抵死不从么?”
卫香馨冷哼一声,道:“若是朝廷有意,必不会如此布置,请一班魑魅魍魉,兴风作浪。只消光明正大下令,不论南境北关,东海西域,我百花阁一众女子,几时落后于人过?既然走了江湖邪道,那我等,也只好以江湖方式抵御。他杨青是紫衣卫也好,飞鹰卫也罢,总要将他找来,问个分明,才对得起这一条条人命!”
柳织烟缓缓闭上双目,呜咽道:“他没有骗我……没有……”
卫香馨满目厌恶,拿出一颗药丸,捏开她嘴巴拍进去,托颌顺脖一压,让她吞下,跟着拿来一条绳索,将她细细捆好,塞住嘴巴,摆在邓佩芽尸身旁边。
“宗门不幸,叫你见笑了。”她收拾停当,看向过来帮手的叶飘零,叹道。
“柳织烟没有撒谎?”叶飘零直率问道。
卫香馨沉吟片刻,“兴许还有隐瞒未说的地方。但大致脉络,应当不假。那个杨青,对她说的也未必就是真话。甚至连他们的奸情,张七都未必并不知情。”
“哦?”
“张七是代表天道拉拢杨青一方,这种密谋合作的关系,怎么可能拖上一年半载没有结果。以张七后来对烟儿愈发恶劣的态度,还有了让她献身讨好某人的打算,我觉得,她和杨青的事,说不定是被默许的。杨青一方和张七,兴许早已谈成。”
卫香馨目光炯炯,扫过屋内两具尸体,纤长五指,缓缓紧攥成拳:“敢在飞鹰卫地界犯下如此凶残的灭门大案,不管是你们如意楼,还是他们天道,都太过嚣张。如今,我倒是想通了。若这灭门案本就在飞鹰卫的默许之下,由天道动手,嫁祸如意楼,便合乎情理得多。”
她打开地窖的门,忽然之间,显得无比疲倦,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可……飞鹰卫的主人,远比小爵爷袁吉可怕得多。忠安候袁福,岂是百花阁……开罪得起。”
叶飘零走上石阶,“查实是他,便和你们百花阁再无关系。”
“哦?”卫香馨蹙眉跟上,略显不安。
叶飘零头也不回,淡淡道:“我已拿了报酬,害卧虎山庄被灭门的,便是当朝天子,我也要杀。”
卫香馨蹲下关好地窖,挂上铜锁,百般叹息,凝成双目氤氲一片。
她缓缓站起,望向叶飘零将要投入黑暗之中的背影。
“师叔你洁身自好,兴许不懂……”
耳边响起了不久前柳织烟略显赌气的话,卫香馨目光闪动,高声唤道:“叶飘零。”
他回头,皱眉,“代阁主还要去哪儿?”
她面上一热,生出几分怯意。可满心繁杂思绪,叫她如何也压不住那股放纵冲动。
“你今晚,还有空闲么?”
叶飘零道:“已没什么事要做。”
卫香馨定了定神,款款走去。
“我房中还有半坛百花酿,可愿陪我,饮上一杯忘忧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