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向较为平缓的山坡,借着四处横生的藤蔓和突出的岩石,小心翼翼地攀爬到底层。
然后先掬起一把冰凉的溪水,洗洗脸振奋精神,接着再将水桶放入溪水中将它全部装满。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当我专心地想将溪水灌进空桶子里时,小溪对岸却传来一句清脆甜美的质问声音。
我惊讶地抬起头来,稍稍寻觅了一下发声来源,只见对面河岸边下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站着一位身着白色洋装,年纪差不多十六七岁左右的年轻少女。
少女眼眸硕大明亮,背后一头漆黑长发披肩,肤色苍白到近乎毫无血色,但那一张脸孔却长得极为清丽,是一个外表非常出众的气质美少女。
只不过伴随着她的出现,河的上游也莫名飘来一股浓密雾气。
将四周围景色遮掩的朦朦胧胧,也连带着将少女纤细的身影包里在一层白纱之中,让她的身影显得虚幻缥缈,犹如盛开在河岸边的白色水仙。
由于彼此隔了段距离,我心里纵然感觉兴奋,却没法跨过这段鸿沟,只好站在原地挥挥手,大声朝她喊说:“小姐!你是叫我吗?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少女没有理会我,只是隔着浓雾淡淡地回答我:“快点回去吧!黄泉就要来了,再不快点离开的话就来不及了……”
留下这么一段不知所云的警告语讯,少女声音就不再出现了,等到浓雾逐渐退散,她靓丽的身影也消失在布满砂石的河岸旁边。
因为少女离开的速度很快,所以我忍不住揉揉双眼,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恰巧这时河对岸吹过一股冷风,让我打起一阵冷战,脑袋也顿时清醒不少。
“妈……妈呀!”
莫非我刚刚是撞鬼了不成!
我吓得屁股差点脱肛罗塞,也不管水桶是否装满水,就是紧提了它没命地跑回车上。
静静听完我的叙述,小仙和梅兰两人脸上的表情似乎都不太相信。
梅兰好言安慰了我几句,但口头上却无奈的表示说:“虽然你那样讲没错,只不过……我们从刚才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没感到有什么不好的气息发生啊。不是我在吹牛,要是真的出现了什么阴灵,以我的功力是绝对无法瞒过我的眼睛才对。”
梅兰是专业的除灵者,法力极为高强,跟小灵相比几乎在伯仲之间,如果真的有妖怪出现,理当还比我早发现,所以上述那番话并没有刻意夸大。
小仙则将问题集中在别的方向,甚至还满脸睥睨望着我说:“我看啊,说不定是你好色的毛病又发作了,误把山里的野猴子当成女人看待了吧!”
“哇啊!”
我手按额头大呼一声,开口埋怨说:“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小公主,我敢发誓我真的没有骗你们啦!”
“够了,笨蛋!我们对你对你是不是撞鬼了并不感兴趣,重点是你再不开车的话,我们时间就会来不及啦!”
小仙斜瞪我一眼,小嘴冷冷催促地说着。
我哀伤地叹口气,心中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原来我在那小恶魔的心目中竟然比不上时间来的重要,真是让我觉得伤心。
将水箱加满水后,我再次重新启动引擎,这次车子总算顺利发动,没有继续抛锚给我闹别扭,增加困扰。
为了补回浪费的时间,我一路猛踩油门想在天色快要变暗以前赶到目的地,好不容易在接近傍晚时分,我们的车子驶入岔路,总算来到一座位居山腰旁边的崭新村落。
听梅兰说这里的地底下,就是以前被土石流淹没的大正新村,松铃集团为了宣传他们的游乐园,特地在原址上方重新仿造兴建了一个新的小村落,好用来掩盖原本存在的事实。
我看这村子为了迎接这次的活动,似乎投入了相当多的人力和心血,因为这里到处都张灯结彩的,仿佛正在办久违的迎神庙会或是丰收庆典。
不久来到村子入口,附近马上就有一位看起来像是工作人员的村民跑来询问我们:“请问你们是来参加活动的特别来宾吗?能否把你们的邀请函借我看一下?”
小仙闻言便从包包里掏出请帖交给我,我随即摇下车窗递给他看。
对方看了我们的请帖后,表情立即肃然起敬地说:“原来你们是代表张家和蒋家的来宾啊,请你们沿着这条路直走,到前方的喜悦大饭店,我们会有专人在那里负责接待你们。”
我依照对方指示,轻踏油门继续往前行,过了约几百公尺的距离后,一栋标示着饭店名称的十层水泥建筑,便呈现在我们面前。
饭店的外观一色雪白,设计也颇为新颖,看样子似乎是刚刚建造完成没有多久,只是衬托着村落周围那些朴实的山居村屋,整体上的感觉反而显得不太协调。
由于我们晚到的关系,饭店内的宴会大厅已经开始了盛大的晚宴,经由服务生带领,我们三人便陆陆续续步入会场当中。
一进入里头,只见豪华的大厅内满是来来往往的人潮,川流不息,到处是穿戴的金光闪闪、浓妆艳抹的名流贵妇,以及看来脑满肠肥、满腹黑心的政客奸商。
晚宴是自助取食的方式,今天开了一整天的车子,早已让我的肚子感到饥肠辘辘,所以一进入会场,我马上迫不及待地走向餐桌,拿了一大堆食物就往自己嘴巴里猛塞。
哪知小仙看了随即一脸不高兴的骂说:“……白痴!有教养点好不好,最起码要先去跟主人打声招呼吧!”
那小家伙一边低声责骂,一边毫不客气地跳起来揪着我的耳朵,就往会场正中央走去。
在靠近主桌周围的附近,此时正有七、八名身着高级西服,看来像是这次活动相关的负责人,正簇拥着一名身穿白色洋装的年轻女子殷勤打转。
那副可笑的画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恶狗围绕着饲主,摇尾乞怜的乞讨模样。
眼看那些人围得水泄不通,梅兰也卯起来排开人群,硬是凑近去跟对方打声招呼交谈一番。
接着她一摆手,指着我们说:“来!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日商松铃财团的代表,松铃冈子小姐。”
“你好你好,真是久仰久仰。”
我伸出手来,正想握住对方手掌寒暄寒暄,但一看对方长相之后,脸色却不禁微微一变,因为她似乎就是今天下午,我在河边遇上的那位白衣美少女。
“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啊?人家要跟你握手呢!”
小仙见我呆愣在一旁没有反应,随即用小脚偷偷在我皮鞋用力一踩,让我吃痛地回过神来。
我轻轻地握住冈子雪白的玉手,顺便好奇地询问说:“抱歉,能不能请问一下?我们今天下午是不是在那里见过面啊?”
冈子听了,先是睁大了眼睛,接着就微笑着摇头说:“对不起,今天我一直呆在饭店的房间内没有出去,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是初次见面才对。”
趁着冈子说话的时候,我再次仔细观察她的长相,发现两人在年龄上果然有着很大差距。
她的容貌跟我之前所遇到的那名少女,虽然长得非常相似,同样是个长发垂肩面容姣好的气质美人,但外表年龄却比较大一些,约莫在二十五、六岁之间。
和那名少女一比,虽不至于会被误认为母女,但感觉上应该有什么血缘关系,可能是少女的姐姐或阿姨也说不上。
正当我伫立在一旁,陷入深深的思索当中时,梅兰已经紧接着介绍到了小仙,但冈子见到小仙的模样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微错愕。
不过这也难怪,因为那小魔女为了参加今天的活动,特别搭配主办的单位的日商财团,穿着一袭日本神道教的巫女服,上半身是雪白开襟的和式斋衣,下半身则是鲜红抢眼的飘逸裤裙。
如果那小魔女头上在扎个马尾,绑起大红蝴蝶结,手上再拿把锐利的武士刀,那样子看起来就很像某知名电玩中的女主角吧。
尽管这副稚气可爱的模样,确实是让人觉得萌到不行,但是在这种正式的公开场合穿这种奇怪衣服,老实说还是挺让人觉得诡异的。
话又说回来,能够主掌横跨一国的大企业,毕竟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被这种小场面给吓住。
只见冈子小姐的脸色很快就恢复平静,同时还一边掩着嘴唇,面带微笑地调侃着说:“嘻嘻嘻,嗯……这位小妹妹的服装还挺特别的,我不知道主掌中国道教的张家,居然也对我们日本的神道教有所涉猎呢!”
我则凑近冈子的身边,挥挥手试着解释说:“请不要误会,她跟神道教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种COSPLAY的便装只是她的兴趣而已。”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张家的小妹妹想要改行了,当起我们日本神道教的巫女了呢!”
和我们三人简单交谈一阵之后,一些想要巴结松铃冈子的政商名流,又陆续涌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一下子就把我们这几个年轻小伙子给排除在外。
既然礼貌上和对方打过招呼,我们也就没必要继续奉陪他们,参加这种虚伪无聊的政商交际,便走到一旁拿起餐盘,开始享受起宴会所供应的精美食物。
我们一边享用着美食,梅兰则顺便向我介绍起一些同来参与这次宴会的几个宗教界和除灵界的同行。
之间梅兰偷偷指着远处几个理着大光头的和尚说:“你看你看,那不就是腥芸禅师还有尿添法师吗,还有还有!那是赫赫有名的真佛上人耶!”
梅兰所说的这几个家伙,我以前曾经听小灵提起过,都是一些欺世盗名没有法力,只会靠吹蒙拐骗来敛财敛色的除灵界败类。
尤其是真佛上人,他身上还穿着一件五颜六色样式极为夸张的法衣,衣服的正中央则用金线绣了一个大大的佛字。
如果论起引人注目的程度,可是一点都不会输给我身边的这位稚气可爱的小魔女。
然而,不晓得是我眼尖的关系,还是大家都疏忽了没有发现,因为我发现真佛上人衣服上所绣的佛字,好像绣错了边,反而绣成了一个“狒”字。
我将这个问题告诉梅兰之后,她立刻捂住我的嘴巴,模样显得极为惊慌。
“嘘!你以为我们都瞎了眼看不见吗?这件事大家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况且那个字还是他自己亲手写的咧!”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为什么都没有人去提醒他呢?”
“唉!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真佛上人那家伙连小学都没有毕业,大字根本就不认得几个,会写错字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新闻。只不过那家伙偏偏又特别好面子,以前曾经有人好心当面提出他的错误,结果他恼羞成怒,第二天就派人将对方给打了一顿,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当面指出他的错误了。”
“原来如此……”
我听完后无言地点点头,实在不晓得应该说什么好。
总而言之,真佛上人的名字,其实应该叫“真狒上人”才对啰。
这时候,远远地,只听见那几个宗教神棍正相互大声地抱怨交谈着。
只听尿添法师满脸疑惑地问着真佛上人说:“喂喂,最近你都在忙些什么啊?
怎么好久没在酒廊跟制服店看到你,上次去的时候,里面的小姐还向我问起你呢!”真佛上人则是满口埋怨地说:“唉,别提了,我名下的几间育幼院和老人院一直都不赚钱,我正忙着关闭它们,哪有时间去酒廊泡小姐啊!”
尿添法师点点头,深有同感的说:“对呀对呀,现在信徒的钱真的好难骗哟!
钱那么难赚,那些帮我们护航的黑道帮派和官员政客又一天到晚跟我们伸手,真是的!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他们还以为我们钱赚得很容易呢!”反过来,腥芸禅师则是满脸得意地嘲笑他们说:“你们看,我就说吧!现在经济不景气,还开什么老人院跟育幼院呢,那些东西都已经过时了,你们应该学我一样卯起来开庙才对。不是我在自夸,我名下的连锁加盟庙宇,现在已经快要四百多家了,再过一阵子我还要打算进军国际,朝向全球化的目标迈进,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坐下来谈谈生意吧!”
这个宗教神棍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完全不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俨然一副恬不知耻的荒唐模样,如果让他们的信徒看到这幅画面,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正当我在一旁摇头叹息之际,忽然觉得肩头一重原来是臂膀上正被一只戴满金银戒指的枯槁手掌搭上。
我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去,发现手掌的主人竟然是一个年纪约四十多岁的老妖婆……不对!是老女人。
这女人我在电视、上常常见到过,她姓韩名蓝娇,平常只是自称蓝娇老师,是个著名的命理学和风水学和宗教学……总而言之,她好像什么都会。
因为只要是能够赚钱亮相的节目,她大概都无所不上,而且还能大言不惭地顶着专家头衔,大剌剌地发表她的低能看法。
此刻,这女人正穿着一件缀满蓝色亮片的晚礼服,胸前暴露的程度简直让人感到惨不忍睹,至于脸上化妆品的涂抹量则相当于铺土或水泥猛刷了好几层厚。
她张着血盆大口,笑嘻嘻地正对着我,就仿佛倩女幽魂中的树妖姥姥,正要诱拐可怜的牺牲者一样,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嘿,年轻人,你长得还挺俊俏的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啊?”
“对啊,在噩梦里吧!”
我吓得冷汗直流,突然想召唤出乌号弓,狠狠一击将她给打飞得老远,替世间除掉这个可怖祸害。
但那女人好像没有听出我的反讽,不死心地又继续搭讪说:“年轻人,你还真爱开玩笑啊!怎么样?今晚又没有兴趣到我的房间聊聊天啊,我可是不轻易约人的哦,大家都说我长得很漂亮,很像一个有名的名女人,你猜猜是谁呢?”
“是不是杵蠢美啊?”
“你说什么!没礼貌的小子,居然拿老娘跟那种货色相比!”
那女人听了我的话后,额头顿时青筋暴起,脸上还发出化妆品崩裂的可怕声响。接着她猛一甩手,终于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再次去寻找下一个可怜的牺牲目标。
小仙大概在国外住久的关系,不大了解国内的情形,她看了那女人的反应以后,忍不住眨着好奇明亮的小眼睛询问着我:“她是怎么啦?你刚刚的话对她来说,难道不是一种赞美吗?”
我摸摸她的小脑袋瓜,无奈苦笑一下说:“不!那大概是一种侮辱吧!”
随着晚宴的持续进行,会场中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络,我们大吃大喝一阵之后,由于觉得有点气闷,便一同走向外边的阳台吹吹山风,好疏解一下这股燠热的烦躁。
窗外的天空此时正映照出一抹夕阳余韵后的晚霞,就像是在黑夜中燃烧的营火余烬,正慢慢熄灭它最后的光辉。
“……这片风景好漂亮喔!”
小仙专注地望着远方彩霞,任由山风吹拂过她漆黑滑顺的长发。
我一时兴起,将小仙抱到栏杆上坐着,手指着远方那片霞红说:“小公主,你知道吗?刚才这里的服务生在跟我聊天时说,这片美丽的风景背后,可是有一个流传很久的动人故事呢?”
“是什么故事啊?你快点说啊!”
梅兰跟小仙似乎都被勾起了兴趣,两人都催促着说。
于是我清了清喉咙,开始大声对着她们两人说:“据说,这里在很久以前,原本是个没有任何人居住的蛮荒之地,后来有一位长耕的原住民猎户,有一天为了追逐六只稀有的彩鸟,无意间来到这个地方,意外发现了这幅美丽的风景,为了纪念这段事迹,他们就把这个典故取名为‘长耕?六鸟霞’。”
听完我的故事梅兰忽然打了个哆嗦,还冷冷地瞪着我说:“你这个故事好冷喔,根本一点都不好笑……”
相反地小仙稚气绝美的小脸蛋先是漠然一怔,接着嘴角肌肉微微牵动,然后肩膀慢慢上下起伏,最后终于忍不住用小手掩着嘴巴,开始哼哼哈哈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