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路中街的私立协济医院,去年年底才建成。
医院占地约有三万多平方米,共有三幢大楼,正前方的六层建筑,外铺一层九十年代流行的碎石子表面,然而很旧的正是主楼;主楼后并排着两幢五层高的大楼,右边一幢是经过改头换面的内科住院部,左边一幢崭新的粉色大楼就是外科部。
之所以建成不到一年的协济医院中会混杂有如此老旧的建筑,是因为协济医院的前身,是一间不景气的公立医院。
直到这间小县内唯一的医院易主,孙正都未曾造访过它。
他实在很厌恶管理混乱的公立小医院,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不洁净的气息,仿佛每一颗微粒都是超爆炸性病毒,无时无刻不威胁着他敏感的鼻。
公立小医院,本名桐花医院,惨淡经营十年后,一位路姓老板收购了医院,经过五个月的改造重建,终于再度投入了运营。
若不是孙正前几天磕碎了门牙,难看至极,想必他仍是不打算拜访这家医院。
原先公立医院略带中国风的大门被拆得一干二净,修成了如今大受欢迎的阔气的欧式米色大门,然而乍看之下,却如同房地产公司为吸引客户而刻意打造的金贵大门一般。
孙正走进那光线黯淡的主楼。
朝向不好,他皱眉。
的确如此。正因为朝向问题,桐花路中街上形成了奇特的局面。路的左边,即协济医院所在的一边,真正运作的系统只有一家,也就是协济医院。医院的左方原是一家海产品加工厂,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早在五年前就倒闭了,至今此处仍是残缺不全的厂房,向街一面都是支离破碎的玻璃窗和千疮百孔的外墙。除此之外,医院的右方是一片荒芜的空地,被用作临时停车场。而这个大型停车场却属于对面的两家酒楼。与这边的惨淡经营相比,那边是生意兴隆,人来人往,火爆非常。
这样局面的形成,大概是因为桐花路始建于八十年代初,城市规划时地理方位和采光因素未得到充分考虑,导致桐花医院一天中有3/4 的时间见不着太阳。
总之,孙正四处打量之后,对协济医院的陈旧主楼作了简短的评估,结论是:风格过时,采光不足过于阴暗,整洁程度还行。
孙正在一楼挂号处稍微排队等候了一会,就挂到了号。
口腔科在最顶层六楼。
难得一家私立小型医院有如此热闹的时候,电梯的指示灯走走停停。
电梯大概仍是好几年前修的那个,相当古旧。外面一层绿色的漆,少部分已经剥落了,露出了银色的金属内里。按键也不甚灵光,按的人多了,表面起保护作用的透明塑料已经碎裂,向中心凹陷。孙正用力摁了好几次,终于显示了向上的键头,看来屏幕显示还比较完好。
电梯终于停在了一楼,果然太旧了,开门相当缓慢,像是一寸寸地向左右两边分开。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半天才走了出来。
孙正又得出一个结论:电梯连关门都很迟缓。
路姓老板大概也并非什么财大气粗的主儿,否则如此上不了台面的主楼为何不彻底整修呢?
顺利到达六楼。
门又一寸寸地左右分开。
迎面竟是一面镜子!明晃晃的,映出缓缓分开的电梯门和孙正面部僵硬的模样。
多半是为了让患者检查自己的牙齿吧!孙正有些发牢骚地想道。
孙正走出电梯,镜子里映出电梯门渐渐合上。
他转过头来,是一条长廊,两边是淡蓝色的玻璃门,门里有几位穿着白大褂的口腔科医生在忙碌。
沿着曲折的长廊走过去,孙正终于进入了口腔科,一位医生正用力钻着一位病人的牙齿。
孙正又退了出来,决定等一会再进去。
忽然,他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放在了自己肩上。
“哈!果然是你!”那个有着一深一浅两个酒窝的男子夸张地笑了起来,见孙正一脸茫然才停住了笑,正色道,“喂!该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孙正耸耸肩,很明显不记得眼前这个一身不整齐的黑色西装又带着夸张却不讨厌的笑脸的家伙是谁。
“喂,喂!讲座啊!C大的通俗古典乐与现代主义戏剧啊!”那人用拳头轻捶了捶孙正的肩。
“路……路遐?”孙正试着确认。
那人张嘴一笑,一拳捶在孙正肩上,孙正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看来你也没忘记我嘛!听说做编剧去了?听了C大的讲座受到启发了?”?
“不,之前应聘保险公司不成功就打算做编剧了。”孙正纠正道。
路遐做了个向后一仰表示明白的姿势,又甩回脑袋,说:“做出什么电影没有?大概也很有你那种古典味儿——”
“《黑暗的救赎》,只参与了部分。”
路遐又是向后一仰,恍然大悟地说:“哦!了不起!”
“部分而已,大部分都是别人完成的。”
“说起来,我有个疑问,”路遐伸出左手搭在了孙正肩上,“有用到替身吗?那几段很惊险的,飞车之类的?”
孙正用食指敲了敲脑袋,说:“当然用了,飞车那段,女演员都太柔弱了。”
“那么,她——”路遐正想再继续问下去,口腔科里却传来一声如同杀猪般的嚎叫,打断了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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