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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师,您能感到我有多么幸福吗?不,不,我这么说并不是要讨您喜欢。您瞧瞧我:不是能从脸上看出来吗?我呢,一听声音就能听出来。您还记得吧,有一天,阿姨(她这样称呼我太太)责备您什么事也不肯帮她做,过后我问您,您回答,说没有哭,我马上嚷起来:‘牧师,您说谎!’唔!我从您的声音立即就听出来,您没有对我讲真话;我不用模您的脸就知道您流过泪。”接着,她又高声重复:“是的,我用不着摸您的脸。”这话说得我脸红了,因为我们还在城里,行人纷纷回头瞧我们。然而,她还是照旧说下去:
“喏,不应当存心骗我。一是欺骗盲人就太卑鄙了二是这也骗不了人,”她笑着补充道。“告诉我,牧师,您还算幸福吧,对不对?”
我拉起她的手,放到我嘴唇上,仿佛避免向她承认,要让她觉出我的一部分幸福来自于她,随即又答道:
“不错,热特律德,我还算幸福。我怎么能说不幸呢?”
“可是,有时候您怎么哭呢?”
“有时候我哭过。”
“从我说的那次以后,再没有哭过?”
“没有,再也没有哭过。”
“您那是不想哭了吗?”
“对,热特律德。”
“您再说说那次以后,您还有过想说谎的情况吗?”
“没有,亲爱的孩子。”
“您能向我保证,永远也不会骗我吗?”
“我向你保证。”
“那好!您这就告诉我:我长得美吗?”
问得突如其来,我一下就愣住了,况且,直到这天为止,我根本就不想留意热特律德无可否认的美貌;再说,我也认为毫无必要把这情况告诉她本人。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我随即反问一句。
“这是我一件心事,”她回答。“我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您怎么说的?我在交响曲中是不是太不和谐。牧师,除了您,这事儿好问谁呢?”
“牧师无需考虑人的相貌美不美。”我还极力辩驳。
“为什么?”
“因为,对牧师来说,灵魂美就够了。”
“您这是让我相信我长得丑啦。”她说着,撒娇地撅了撅嘴。见此情景,我憋不住了,便高声说道:
“热特律德,您明明知道自己长得很美。”
她不再说了,神态变得十分庄重,一直到家还保持这种表情。
我们刚进屋,阿梅莉话里话外就让我明白,她不赞成我这样消磨一天时间。本可以事前跟我讲,可是她一言不发,放我和热特律德走了,先听之任之,但保留事后责备的权利。就是责备也不明言,而是用沉默表达出来。她既已知道我带热特律德去听音乐会了,见我们回来就问一问我们听了什么,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哪怕略表关怀,让这孩子感到别人关注她玩得开心不开心,不是让她更加高兴吗?况且,阿梅莉并不是真的沉默,而是有意只讲些无关痛痒的事。等晚上孩子们都睡下了,我就把她拉开,口气严厉地问她:
“我带热特律德去听音乐会,你生气啦?”
“你对家里哪个人,也不会像对她这样。”
看来,心里总怀着同样的怨恨,始终不理解欢迎回头的浪子,而不款待在家的孩子的寓意。还令我难受的是,她根本不考虑热特律德是个有残疾的孩子,除了受点照顾,还能期望什么呢。平时我很忙,碰巧那天空闲,而阿梅莉明明知道我们孩子不是要做功课,就是有事脱不开身,她本人对音乐毫无兴趣,音乐纵然送上门来,她有多少时间,也想不到去听听,因此,她的责备尤为显得不公道。
阿梅莉居然当着热特律德的面讲这种话,就更令我伤心了;当时她虽然被我拉开了,但她故意提高嗓门儿,让热特律德听见。我感到伤心,更感到气愤。过了一会儿,等阿梅莉走了,我就靠近前,拉起热特律德的小手,贴到我的脸上:
“你摸摸!这回我没有流泪。”
“没有,这回轮到我了。”她勉颜一笑,说道。她朝我抬起那张清秀的脸,我猛然看见她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