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处方

    晚上，我在家看电视，电话铃响了，是老家邻居石成的电话。他说，他媳妇珍珍的胳膊又断了，明天去县医院看病，让我帮他找个好大夫。

    石成是我婆家的邻居。人很老实，不善言谈，快到三十了才找了一个外地媳妇。媳妇个儿不高，倒也勤快，操一口川冀混合腔，和邻居很快就混熟了。两口子心眼好，谁有了难事都乐意帮忙。我们都在外地工作，不常回家，婆家的一些体力活都是他们帮着做。逢年过节，我们回老家，给他们带上几件旧衣服和一点小礼物，他们都会倍加感激。

    农闲时，石成开一辆拖拉机，给邻村的一家楼板厂当运输工，他媳妇珍珍在村里一个家俱厂打工。去年秋后的一天，家俱厂放假，珍珍就帮丈夫装楼板。也许是工作不熟悉，也许是该着出事儿，楼板从吊车上掉了下来，要不是躲闪的及时，恐怕连小命都没了，珍珍的左臂被砸成了粉碎性骨折。当时就为了省钱，进了一家小医院救治。

    过年时，石成见到我，还带有炫耀的口气说，小医院能治大病，省了不少钱。当时我见珍珍确实是好好的，现在，胳膊怎么又断了呢？

    第二天，在县医院门口见到了石成两口子。给珍珍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后，医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上次的治疗是错误的。这么严重的骨折，根本就不能用钢丝缝上完事。正确的治疗方法是，从身上取下一块软骨，缚上去，必须打上钢板支架，等新骨长好了，再把钢板取出来。这是一个大手术，小医院哪能做啊。现在必须马上住院，否则会有截肢的危险。最后，医生叹息一声：唉！真是为了省钱不要命啊！

    我把石成悄悄地叫了出来，：“看来问题挺严重的，要不，就到省医院吧，保险系数还大一点。”

    石成面露难色：“到省医院没有一两万能行吗？我哪有那么多的钱呀！”

    “钱你不用考虑，有我呢，就算你借我的，什么时候有了再还”我说。

    这时，石成的手机响了：“唉，是我。”

    “赶紧上班来，有一户人家等着楼板呢。”我听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老板娘，我有点事儿，真的过不去。”

    “有什么事呀！”

    “你就说珍珍在医院怎么啦。”我在一旁答了句腔。

    “珍珍在医院吗？我们马上赶过去。”

    “没事儿，你们不用来了。”这时，对方已挂了机。

    石成对我说，上次看病就是老板拿的钱，我们不愿让老板再掏钱了，他也不容易。楼板厂才开张半年，本儿还没收回来。上个月进了几十吨水泥，由于没经验，让人家骗了一万多元。两个孩子上学要花钱，老娘有病在炕上躺着，要债的赌着门子，他也确实很难的。

    半个小时后，老板和老板娘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我把珍珍的情况详细说了。老板着急地说：“还等什么，赶紧到省医院，花钱事儿小，受罪事儿大。”

    不管大家怎么劝说，珍珍说死就是不去省医院，大家拗不过她，只好办了住院手续。安顿好以后，老板偷偷地把我叫到了一边，对我说：“想从省医院请一位专家给珍珍做手术，行吗？”

    我说：“那当然好，只是费用高了点。”

    “花点钱没什么，不能让珍珍再受罪了，我们不要让她知道”老板坚定地说。

    老板真的从省医院请了一位骨科专家，珍珍的手术很顺利，很成功。

    老板回去了，老板娘留下来悉心照料着珍珍。我每次去医院，老板娘总是对我说，你劝劝珍珍，她什么都不爱吃，就爱吃方便面，你看，水果都放坏了。我心里清楚，珍珍是心疼老板娘，不愿让她花钱。

    珍珍恢复的很快，要出院了。这一天，我也来到了医院，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我拎起枕头，看看落下了什么没有，突然，珍珍一把摁住了枕头。我知道的，珍珍是一个老实本分初中文化的农村妇女，不会有什么秘密。我一指门口：“你看谁来了！”

    趁珍珍回头时，我拎起枕头，取出来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用一张处方签包着一小撮安定片。处方签上还有字，是一封遗书：石成：这次做手术在（再）失败了，我就吃了这些安棉（眠）片。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不要给老板家找麻烦。我死后，教育孩子好好学习，你也早点找个好女人成家。珍珍。

    我的心一阵颤栗，处方签从手中滑落。石成看了，背过脸去抹泪儿；老板娘看了，一把抱住珍珍哭了；病友看了；医生看了；护士看了

    一张小小的处方签，饱蘸着真情，像一片洁白的羽毛，把这人间真爱播撒在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