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缺席的夏天

    一

    我在我的宁静和麦子夸张的语气中迎来了这个湿润炎热的夏天，直到最后的一滴雨变冷。而我在这个夏天里得到的，可能只是一次次从流水中提起的那只竹篮。c说，孤独不可言说。我们在绵延的孤独中走过了漫漫长夜，离开的离开，剩下的继续。

    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沈晓薇。

    天是灰的天，我甚至看得到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这样子走很久了，天越来越沉的压下来让我不能够抬头望。会有人不断地消失在远方，只有他不会，于是他便可能是我要寻找的那个男子，带着我飞越黑夜的桥梁。

    他停下来，面对着一扇门掏钥匙开锁。进来坐吗？

    听见他低低的声音我就笑了，不吭声地跟上去。眼前的一切随着随后“嘭”的一声轻响陷入一片晦暗。

    木质地板，木头桌椅，暖色格子桌布和壁灯。是一间暗红色调的酒吧。我走过去坐在吧台旁，从背包里掏出笔记翻开第十一页，在空白的页面上写字。音响里传出一片吵闹的声音，是歇斯底里的尖叫。而对面的男人平静到可以凭空消失。

    我叫沈晓薇。

    咸菜。

    很高兴认识你！我一边说一边做笔记。他一直低着头乒乒乓乓地刷玻璃杯子，好像有许多的杯子怎么都刷不完。

    咸菜，黑t恤，黑布裤子，中长发，瘦，不算高。左手中指有戒指，带念珠般的挂饰。

    记好了。我兀自咯咯地笑了两声。有拖布吧？我问。那边门后。他始终没有抬头，我于是又想起麦子把手伸进怀里努力翻找的样子，微微颔首。就像我刚刚看见咸菜的那一秒。

    没有任何泪水使我变成花朵，没有任何国王使你变成了王座。

    我在擦地板。耳朵里面充斥着玻璃碰撞的声音，水声，混着一个苍老的男人叫嚣般的吼叫，还有地板空洞的回应。

    咸菜是这样的男子，沉默地经营着一间吵闹的酒吧，可以平和地走上一个半小时的路，并且具有销遁一般的魔力。当我跟在他身后长长地穿越了三条街道，风鼓起我宽大的衣衫，那感觉就好像站在高高的山涧上准备着迎风飞翔。

    外面的雨已经落下来，大滴大滴地打在地面。门合上了房子里的声音，我回过头很大声很大声的和咸菜说再见。马路对面的栏杆上坐着一个木讷的男子，看见他我就笑了。我进去的时候他是这样，相同的姿势，只是开始扬着脸呆呆地望起天空来。于是我也抬起头，大滴的雨水好像泪滴一样沿着两颊滑落。

    没有任何泪水使我变成花朵，没有任何王座使我变成国王。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我卸了翅膀等待在你身旁。

    二

    沈晓薇。

    nemo。

    我在nemo家做笔记，套着他的衬衫和短裤，头上裹着大毛巾。我的衣服还在阳台上啪达啪达地滴水，外面的雨反而渐渐停了下来。我把脚端起来放在沙发上，把本子搭在膝盖上写字。nemo则在沙发的另一边坐着看dvd。

    nemo。漠然，整洁。短发，瘦。有一抽屉的白毛巾，有深蓝色床单、普通日光灯和乳白色墙壁。

    dvd里放的是法国电影。除了灰色调以外我对它一无所知。没有字幕，讲的都是法语，我认为。于是我在nemo宽大的沙发上舒舒服服的睡着了，并且开始做梦。梦中的will好像鸟儿一般腾空而起，展翅高飞。will回头看我，笑了。但是也还是走了。

    在这个下雨的夜晚，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为你写着诗歌，这是我们共同的平原和水，这是我们共同的夜晚和诗歌。我坐在nemo身边背诵着will曾经说给我听的诗歌。我把笔记摊开在我的腿上，看着will说过的诗歌。这些天我一直和nemo一起坐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观望，好像我和will坐在路边一样的姿势。我捧着一大本笔记，他在我右边坐着目视前方，只不过那时候我的笔记还只用到第三页，而现在nemo的名字已经赫然出现在了第十三页。我坐在大树下给c打电话。那棵大树老得快要腐烂掉了，好像随时都能够倒塌。c说他已经回到北京，继续以前的工作。他问我要找的人有没有找到，我说我不知道我在找。你该不会后半辈子都活在追逐某个男人的路上吧？c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我。我看了一眼身边的nemo，我不知道。又嘀咕了两句c说他得工作了我说好。有机会我会再去看你，他说，就好像他临走前说的“有机会会再来看你”一个样。

    c的声音一直是温和的，在他说他的未婚妻正在等他回家和说我要工作了的时候，都是一样。而当时我坐在他旁边的那座秋千上只担心着他会像麦子或者will一样的从我眼前消失不见。这个穿着西装流浪的男子。我突然拼命地朝他微笑认真地听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努力看清他所有的动作，而他只是用他始终如一的语调温和地叙述着他的一些生活和想法，平静地像夜晚的湖水，有天鹅安静地飞掠过它的桥梁。c轻轻地荡起秋千，我才开始学着他的样子模仿飞翔。我在呼呼的风声中听见c扬起的声音说孤独不可言说。

    孤独不可言说。

    挂了电话我又回头去看nemo，他两只手搭在鞋面上，有些呆滞得望着前方。我说nemo我陪你坐很久了，反过来你也要陪我。nemo转过头来怔怔的表情。我站起来拍拍屁股抖抖手脚，然后猛地跑了起来，在雨水降落的那一秒。

    三

    我在咸菜的酒吧奇迹般的遇到了周和grave。在下午六点的时候。

    我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头发在啪达啪达地滴水。grave叫我，阿呆，他喜欢这么叫我，最近物色到什么人没有？我瞪了他一眼说有啊这不近在眼前吗？他看看周。我说不是他，我发现他比你还早了那么几秒。我笑了，我是说真的呢。

    那就是他喽？grave瞥了瞥咸菜。我还是笑。我的世界也就这么小。

    发现周是在一间香烟店门前。消失，我觉得那是一个可以瞬间消失的男子。当时我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周可以不经意的隐匿，然而另一个人却可以像will一样地消失不见，并且永远。周熄灭手中的烟头丢进垃圾箱里，我习惯性地拽拽我的背包带。我喜欢把这个动作比作鸟儿起飞前拍打它的翅膀，可是grave笑我说这就好像小猫习惯地或者被动地给自己抓痒。我们从相识一直抬杠到现在，他可以让我快乐。那个时候从香烟店里走出来的grave也是这样的打破了我的一些想法，然而当他和周并肩而行时，我仍旧忍不住跟在他们后面晃晃悠悠的一路不急不缓地走着。

    嘿，你看上我们谁了？这是grave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周只是在一旁笑。我不出声，安静地看着grave夸张地挽起了周的手，有些错愕，然而，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周。高，不胖不瘦，短发，黑色衬衫，深蓝牛仔裤。习惯性的笑，温和寡言。总带着一只银色的打火机。

    grave。高，瘦，短发，繁多的衬衫、t恤、牛仔裤除了饰物。活跃，主动。给人以杂食动物的感觉。我只和grave拌嘴，说许多有一些没一些的话。

    我以为以grave和周，他们可以到尽头去看一看太阳，即使我们其他人全部落败。

    即使我们全部死亡。

    我们正说着，nemo推门进来，不呵不喘，身上也已经湿透。看见我他径自走了过来。

    你也很快，我笑了。nemo，这是周、grave、咸菜。我给他们作介绍。周笑着，grave朝我扮鬼脸，咸菜只抬头看了一眼nemo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我说那么好吧，我们该走了。

    四

    will是第二个遇见我的人。第一个是麦子。

    我和will在同一张餐桌上吃包子，五角钱一个的那种大包子。我吃得很急而他漫不经心。他看了我一会儿说，你吃的这么好，我就请你吧！我动动塞得满满的嘴巴含糊地说好。然后will就笑了。

    will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是那种年轻又深沉的好看。我和他走了一段路，爬了几个过街天桥，will说那上面人太多太吵，于是我们就到路边一棵大树底下坐下来。will给我唱了一首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粤语歌，又请我吃了一盒冰淇淋，然后开始盯着眼前的空气发呆。

    学着麦子的样子，我问，沈晓薇，你呢？

    will。

    will，一个好看的男人。我随手在笔记上写到。

    他回头看了一眼我的笔记，笑了，然后又望向前方。

    他没问我什么我也不问他什么，之后天就下起雨来，那么一大群人就呼啦啦地眨眼间消失不见，我一个人兀自地笑了起来，听见will平平地说了一句，安静了。

    我问will你是什么人，他说可能是诗人。

    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借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也愿将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山上，守望平静的家园。will跟着我说。

    他在大雨滂沱中给我背诵好听的诗歌。

    以前的夜里我们静静地坐着/我们双膝如木/我们支起了耳朵/我们听得见平原上的水和诗歌/这是我们自己的平原、夜晚和诗歌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只有我一个双膝如木/只有我一个支起了耳朵/只有我一个听得见平原上的水/诗歌中的水/在这个下雨的夜晚/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为你写着诗歌/这是我们共同的平原和水/这是我们共同的夜晚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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