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母亲

    一个明媚的上午，温暖的阳光透过大气层的笼罩投射在大地，满目的景色，全都是明朗的春天气息，空气也相对的澄净，彼此间的距离没了阴霾的暗影。久雨初晴的景象，其实和新春细雨的景色是相当的，那种清新，总是扣人心弦。

    这样一个上午，我看着母亲急急地走出去，步履匆匆，说是去会什么人。但我回家，首要得去照看朵朵中午的饮食，便不暇多问，带着疑问望着母亲的背影远去，那一刻，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亲人，就在眼前忽然感到生疏起来。

    很多事，如果我们没有经历，便不能凭想象去了解它的真相，但我们在生活中却屡屡犯着这样的错误。朵朵降生以前，我对母亲的了解，其实就是生疏或陌生的，这和我小时的记忆有关。因为母亲说起我的童年，总是没有好眼色，不是疲倦伤神就是一脸无奈，偶或的笑容也是调侃我的淘气。

    说我生下来没满月，就在医院开刀，一是脑后，一是臀部，俱都是长疮灌脓。想那该是怎样的难熬，阴历六月，最是炎热，她自己还在月子里，上面又有哥哥需要照顾，而她还得勤心勤力地看护我。

    小时住在长江边，玩水嬉戏总不免，有次差点被淤泥吞没，亏得身边有人拉住；两个耳朵都有中耳炎，进水就灌脓，所以常常伏在她膝下，等她为我上药。而我那时一颗心认定，是她给我洗澡，将水不小心弄进我的耳朵。四岁时，自己从幼儿园回家，独自乘船过河，把一家人吓得不轻，就连隔奶，也与别人不同，直到吃了几次清凉油才终于罢手，真是费劲心神。说来说去，但那时讲给我听，我全不懂，心里想的没有别的，只觉得她是母亲就是她该的，全都是她当作的，当承的。

    母亲文化不高，教育方式一般，嗉嗉叨叨的总是嫌我烦。我便一直当母亲是恨我，这也影响了我的生活。以我的天性，原是极喜欢小孩，但据此害怕生育。怕生了，自己能力不够，不能担起全部的责任，会让朵朵也遭受我的困惑。

    我甚至在典故里找到依据，春秋战国时有个“掘地见母”的故事，说是母亲姜氏难产生下郑庄公，受了惊，便对他心生厌恶，结果一腔母爱全都笼在小儿子段身上，最后兄弟反目，母子成仇，后来段政变未遂自刎而死，母亲也被放逐到远方，尽管我不是难产出来的。

    其实，母亲的心是藏着的。近年看她照顾几个孙子，照顾朵朵，虽然方式和我们不同，但诸多细节、小事，全都凝聚着她对孩子们的感情，母性熠熠，就在眼前。她只是不善于表露，或者，是我们那时年纪轻，许多事都不知情。这一切，等我有了朵朵后才逐渐理解。现在想来，她那时对我说的话，只是感叹，只是，风波后的余悸。

    我望着母亲的背影，转瞬就是电光火石的一霎，时间就了无踪影，而她也成了历经沧桑的老人。往事如风，种种事情俱在此时涌上心头，便如水银一般流动，在那些倾泻的过程中，我知道，其中一定有很多东西，已经被时间忽略，已经被我忽略。比如养育的艰辛和繁复，那些心灵的煎熬和痛苦，还有等待、向往，还有诸多一切，原本都是无知的。而我只有在朵朵出世带来的酸甜苦辣里，才尝到其中三昧，也才恍然悟解。

    在钥匙转动的声音传进屋内的时候，朵朵一定是听见的。所以我一踏进大门，朵朵的脸已经探过来，在眼神交汇的刹那，我看见她红润白皙的小胖脸，已经骤然开成一朵桃花，花香熠熠，就在眼前。那一刻我想着门外的母亲，忽然感到湿润和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