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与我家是世交,非常熟悉。那天来访,正巧我爸不在,于是我只好丢下心爱的小说,边陪他聊天边等我爸回来。林伯人很健谈,又加上阅历甚丰,不管天南地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听得我津津有味,连连点头。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跟我上次见到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记得那次见到他时,他刚跟老伴离婚。为他离婚的事,我至今仍耿耿于怀,觉得都六十岁的人了,都当两个孙子的爷爷了,怎么还跟年轻人似的闹离婚,再说林婶也是个慈祥的老人。今天是个好机会,正好当面问问他,以解心结。当我吞吞吐吐地极尽委婉的说出心里的不解时,林伯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目光越过我身后的窗户,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告诉你吧年轻人,其实分手也是一种幸福啊!人活着不禁要为别人,也要为自己活着!我是活了这把年纪才懂得的呀。”
也许我的话勾起他的回忆,他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语“其实在我三十岁那年就想离婚了,在与你林婶结婚前,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我们情投意合,跟她在一起总是非常愉快,我们谈生活,谈人生,谈文学,特别是对文学的喜爱,让我们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可是我的母亲却以门户之见不同意我们来往,你知道,我母亲年轻守寡,一手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不能让她难过,就这样在她的安排下,我与你林婶结婚了。凭心而论,你林婶也是个不错的女人,跟我那么多年,也受了不少苦。就是文化不高,我们很难沟通,谈话往往不欢而散。后来我的工作调动,到省城去上班,每个月才回家一次,跟她的沟通就更少了。她在乡下种菜养猪,操持家务,照顾我母亲和两个孩子。当时我的工资不高,她又没工作,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没什么怨言。这一点令我非常感动,我尝试着去爱她,但我却悲哀地发现,我对她只有亲情。我觉得这样对对她对自己都很不公平,于是我向她提出离婚。这下可激怒了她,我母亲也站在她的一边,把我骂了个狗头喷血,仿佛我这一离婚,就是大逆不道,忘恩负义,有辱门风,将成为家族的罪人。正所谓人言可畏,最终这场风波以我的妥协而告终。
为了顾全大局,我忍下了离婚这个念头,这一忍就是三十年。可是着些年来,两个人在一起要不就是相对无言,要不就是互相抬杆,总是说不到一块去。我的心情越来越郁闷,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燥,这令我非常痛苦。三十年啊,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三十年?就在我六十岁生日那天,也是我母亲去世三年后,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了,我决定做回我自己,于是我再次向她提出离婚,令我意外的是,她居然同意了,兴许是这些年她也想开了,难得的是孩子们也理解。我把所有的存款都给了她,以弥补她多年来为这个家所付出的一切,一来给她养老,二来我的心里会好受些。”
林伯走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就我所受的教育,从来都是被告知要牵手啊,要一生一世啊,却从没有人对我说分手也是一种幸福的。茫茫人海,谁跟谁牵手,是一种缘份,能牵对手当然幸福,但是人们常常会牵错手,而且牵错手的机率是那样大。 当走了一段路,发现牵错了手,要分手是件很无奈的事,我相信如果爱的路上不是走到尽头,谁也不想轻言分手。但如果两个人没有了感情,彼此的眼中不再有爱,而为了一点可怜的名声,责任和面子,勉强在一起,我觉得是不道德的,也是对人性的扼杀,与其痛苦的在一起,保存一份名存实亡的婚姻,不如分手来得幸福些。
环顾四周,在围城里苦苦挣扎的男男女女还真不少,只是他们由于顾滤太多,而且多数也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就这么凑合着过,始终无法勇敢走出围城,但是他们这种貌合神离的关系,给下一代造成的负面影响是他们始料不及的。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老一代人的婚姻能维持一辈子,而现在的婚姻却显得那样脆弱呢?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或许是观念更新的缘故吧,现在的人比较注重自己的感受,自己过得幸福比什么都重要,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是现代人的处世之道。念及此,我不禁对林伯肃然起敬,是他教会我用新的观念去看待分手这件事,对那些分手的人多一份宽容与理解,也为他们敢于分手而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