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的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七

    突然电视机坏了。光洁的屏幕上满是雪花点子，明明灭灭黑白交错的闪烁着。

    骆驼端起手边的杯，茶水晃晃悠悠，像是涤荡着的空气和他的不可预知的这个春天。他喝了一大口，又放回去，茶叶放的有些多，这使得喝到嘴里的茶水分外的苦涩，他看着窗子外面。

    外边在放炮仗，是大年初一。

    大年初二。

    骆驼没有去扫墓。他似乎预备在床上过完这一整个春节。

    昨天的茶凉了。杯子里面的水是很深的褐色。茶叶全部都蜷曲起来，一个一个好象小小的拳头一样落在杯子的最下面。骆驼的脸上盖了一本旧书，十月，1998年的第2期。他翻到的是中间的一页，上面说：“你猜，我今天看见了什么？”

    床铺上传来的是骆驼均匀的鼾声。

    没有电视可以看了。骆驼躺在床上一目十行的翻动着这本可爱的杂志。他在想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但是直到家人来叫他吃饭，他都没有想起来。

    初三的饭菜是前面两天剩下来的。鱼和肉都见了骨头，青菜也一根一根软软黄黄耷在盘子的底部。骆驼用筷子迅速扒拉着那些残羹冷炙，一点也没有动嘴去吃的念头。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的筷子掉到地上去了。他突然在想那会是谁打来的，会不会是找他死掉的舅母，又会不会是找他变成聋子的表哥，然而不如他所想的是，这个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断了。

    骆驼开始控制不住，他直起身子在屋子里面踱步，他开始在焦急的思考，脑子里所有的神经集中到顶端绕成一团。他在思考什么，同桌的父母相互对望了一下，一如既往的没有结果。

    筷子落在地上交叉成一个漂亮的“十”字。

    现在是初四的下午。

    天上下着大雨，院子里鲜红的纸屑一片狼籍。水流一股一股的聚合在大院的角落，和那里的纸屑相互浸染着变成一堆跳动着的鲜血。骆驼斜倚在门框上面，饶有兴致的看着这有趣的一切。他把手里的苞米丢出去。红色的水流很快将黄白色的苞米棒子运送到角落的临时水塘里，并且把它淹掉。棒子在那里沉沉浮浮，偶尔露一截出来，像是沾满鲜血的牙齿。骆驼呲着大嘴，看着天上的雨一点一点小，一点一点小。最后停了，他就过去把那苞米棒子拾起来，丢回苞米堆里。拍拍屁股，又走回去睡。

    骆驼今天出了一趟门。碰见了很多小姑娘，骆驼很笑的兴奋。碰见临村的大学毕业生在大樟树底下看十月，骆驼也很笑的兴奋。昨天的乌云到今天都还没有散开，或者本来就是一片完全崭新的乌云笼罩在整块村庄的上面。远远的山还是没有变，只不过山峦的青黑已经被乌云承载着占据了这个村庄的大半个天空，骆驼仰头看看，又低下头去专心的走。

    “他爸。”

    “我不晓得咋办，哎呀，烦死求。”

    然后骆驼妈就哭起来。

    地上是要清洗的毯子，帐子，骆驼困在里面，发出均匀的鼾声。脸上依旧盖着那本十月，中间的一页，骆驼翻到那里，上面有一句话：“你猜，我今天看见了什么？”

    骆驼嘴里嚼着半个炮仗壳子，他从半路上捡回来的，鲜艳的红色儿。他就嚼起来相当畅快。

    外面是艳阳的天儿，但要洗的帐子最后还是没有洗。不过幸好，这个初六的傍晚，最后还是下起雨来了。

    骆驼说：“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骆驼拿着那本十月，出去问小姑娘。

    就问：“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小姑娘都怕的跑开，骆驼却在大路上慢慢的走。昨天是初六，骆驼妈说：“山子该来看看他妹妹的墓，这都要初七了。”骆驼躺在一大堆待洗的被子中间，脸上盖着那本十月。

    骆驼今天起的很早，穿的也很挺拔。骆驼妈见了，脸上顿没有了血色。然后骆驼就出了门了，骆驼妈也远远的跟着。

    来了一辆汽车。

    骆驼喃喃的念着那句话，四下又看了一看。

    “嘭——”

    骆驼临死的时候，又念了一遍那句话，后来就呲着沾满血的牙，望着天空，慢慢儿死了。血凝在他的胸口，把那书和他一起沾住。

    骆驼妈说她儿子跑的真快，说完就和别人笑，像朵花儿一样。别人就害怕了。特别是小青年儿，害怕极了，因为骆驼妈会问他们，说你们跑的快不？他们就疯了似的摇头，边摇头，边往后面退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