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都看不到对方,但谁也不肯先成为对方的猎物。终于,小狄忍不住了,开始移动脚步。八尺、五尺、四尺,突然“嗖”地一声,小狄从段松骨的头上跃了过去。段松骨苦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蹲着的身体猛然蹿起,手中七星剑闪电般刺入了小狄下腹。
只听“喵呜”一声惨叫,却是一只大野猫,就在同时,段松骨只觉心口一凉,冷冰冰的刀尖已刺入他的心脏。段松骨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喝,右手拳头脱腕飞出,击中了小狄右胸。只听“喀喇喇”几声响,至少断了两根肋骨。这只拳头是铁做的,用机簧装在断腕上,一击之力犹如铁锤。
小狄摇晃了几下身子,终于站定,用手抹去嘴角的血沫,一步步朝巷子深处走去。段松骨咽喉里响了几声,却说不出一个字,直挺挺倒在他亲手挖的坟坑里。
已近黎明,钉子执剑站在春雨楼的飞檐下,晃动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苍白而可怕。他听到了段松骨的叫声,握剑的手紧了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巷口。
过了一会儿,果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人从巷子里走出来,却不是小狄,而是雷小妹。钉子眼神变了变,冷冷道:“你来做什么?”雷小妹道:“来帮小狄对付你。”钉子笑了,笑容里有一丝凄凉:“没想到我们会成为敌人。”“我们本就是敌人。”雷小妹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柄其薄如纸的刀,割下了一片衣袖:“今日割袍断义,我不会记着你对我的好,你也不必对我手下留情,接刀!”
她一刀斩向钉子腰间,刀到中途,突地一翻,似是要斩钉子胸口,但随即手腕一抖,刀尖直挑钉子咽喉,这一刀三式快捷异常,诡谲辛辣。钉子却看也不看,一剑直刺雷小妹左肩。
对付这样的招式,最好的方法就是最直接的方法。钉子当然清楚得很。他的剑后发,却先至,刀尖离他咽喉尚有三寸,他的剑已刺穿了雷小妹肩头。他当然手下留了情,这一剑无论刺向她任何要害,都可以要她的命。
雷小妹咬牙没有叫出来,右手抛刀,抓紧了钉子握剑的手。就在同时,一道刀光闪过,钉子的半条膀子已齐肘而断。钉子闷哼一声,左手倏地伸出,扣住了雷小妹的咽喉。这时小狄的刀也抵在他的后颈上。
钉子似乎感觉不到冰冷的刀锋,盯着雷小妹的双目几乎要滴出血来。他嘶声道:“你为了他可以伤残自己,这值得吗!你为什么这样做?”雷小妹咽喉被扣,说不出话,但目光中的神情却是无比的坚定。钉子断臂处血如泉涌,脸色苍白至极,雷小妹肩头也是鲜血淋漓,染红了半边身子。
三个人就这样对峙着,没有人动作,只有血在无声地奔流。
终于,钉子的五指一根根放松,最后缩回手,再也不去看他们,低着头向晨雾中走去。他的背影已变得伛偻,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小狄没有拦他,因为他知道钉子从此已是一个死人。
晨风吹来,清冷而湿润。
小狄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灯光,道:“我要去了。”雷小妹看着他,眼睛里溢出了泪水。小狄走上去伸臂抱了抱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春雨楼。
雷小妹止住伤口的血,开始想像楼里面的情形。小狄一定不会是易怜香的对手,他应当用什么方法对付他?就在她还没有想出所以的时候,她突然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酒香从楼里面透出来。雷小妹的脸色变了,她终于明白小狄要用的方法。她大叫一声就要向楼里冲去,可就在这时,春雨楼中已亮起了一片火光,刹时就封锁了门窗,火焰冲天,越烧越猛,随着一声巨响,整个春雨楼倒塌下来。
没有人从里面逃出来,他们的仇,他们的恨,他们的生命都被燃烧的火焰吞没,等到长安城的人们将大火扑灭,太阳已升起在高高的城堞上。
落叶、西风。一个灰衣人戴着顶大斗笠,默默地走出了长安,天要黑了,灰衣人走进了路边一家小面铺,掌柜迎上来招呼,灰衣人低沉着声音道:“面、炒面。”他在角落里坐下来,不一会儿,一大碗热腾腾的炒面就送到他的桌子上。灰衣人无意中扫了那伙计一眼,突地全身僵硬:小狄?!
在这一刹那,他几乎要伸手去摸腰间那柄锥子般的剑。他的右手虽然断了,可至少还有左手可以自卫。幸好这时厨房里有女人在喊:“阿土,快来帮我添把木柴。”那伙计向灰衣人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厨房。
灰衣人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他知道认错了人,可似乎又没有认错。灰衣人吃完面,付了账,慢慢走出去,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