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未必

    近年来，我们中国社会的爱国者的数量那是呈数学指数增加的，倘用了那个词语“暴增”来形容，也实在并没有什么夸张的。打开几乎任何一个论坛，都少不了“民族精神”、“时事热点”之类的版块，正说明了这个问题。而且综观这些版块，充斥其中的，也无非盲目排外尤其是排日。由此延伸而生成的，就是某某明星的言论或行为有了什么不妥要炮轰之云，呼吁大家反对之云，抵制日货云云云。那种爱国气氛，只怕纵然是上个世纪民族危难之际抛头颅撒热血的先烈们也是要自叹弗如的。

    在这样的气氛中，有谁胆敢稍稍地有那么一点异同之词，那就犯了众怒，等于是自己找骂了。以此懂得明哲保身道理的智者倘是见了这爱国气氛，那是肯定不会稍加微词而一定要点点高贵的头颅曰是是是的。他们的高贵头颅的这一点，就让那些爱国者的神经系统更是敏锐发达了，那气氛自然更趋热烈，高贵的头颅的一点两点也自然会升级而至于三点四点地点下去的。两相催化，中国的爱国气氛自然越趋高涨，爱国者的数量那也就只好谓之“暴增”了。

    现在看来，上面的推理大概是并没有什么错误的——我的一篇题为南冠草的文字中提及洪承畴，赞扬了他客观意义上的历史贡献，就引来了爱国者的炮轰了。某“天下无双”的“lost”先生在自己的博客和各个论坛里就有多粒子弹射了过来。以为贬夏完淳而褒洪承畴云；以为批英雄而赞汉奸云；以为为汉奸张目云；以为下一步就是为秦桧为汪精卫翻案云；以为“欲亡其国者，必先亡其史”云；以至于振臂高呼“为了给中华民族留下一丝正义、一抹光彩、一缕血脉，让我们高唱国歌：‘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云云云。不用说，lost先生果然不愧是“天下无双”的爱国者，某人不过引用了孙中山先生的诗句“生灵不涂炭，功高谁不知”以为洪承畴客观意义上“多使百姓免受战争苦难”结果倒是使咱们“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说实在的，这先生也实在是看得起区区在下，我自认还真没这能力呢。不过我还是想稍稍地提醒下这位“天下无双”的爱国者，我们的国歌里只有“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而“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请恕我孤陋寡闻，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实在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国歌的。大概我之所谓的中华民族与lost先生心目中的不同也未为可知。

    当然，这错个字倒也没什么的。至少lost先生就有自己的解释：“激于义愤”lost先生实在高明得厉害，对了固然是对的；错了呢，也是错得有道理而只见出了别人的想毁掉中华民族的“一丝正义、一抹光彩、一缕血脉”致使其“激于义愤”而错的。我辈实在是无话可说的。

    然而，却还是想说。那就是我很奇怪天下居然真的有人如此自甘于低能之谈。说得不大客气的话，我怀疑这位先生只怕是崇祯皇帝的直系后代，正在为自己家族的坐失江山于满清而长吁短叹，以此对于洪承畴这样背叛崇祯而投入满清怀抱的“汉奸”是深恶而痛绝之的：你洪承畴凭什么要背叛我的祖上朱由检先生的？你背叛“中华民族”而投满清，不是汉奸是什么？你让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你知道不知道？这些质问虽是臆测，但依据了lost先生的“激于义愤”的口吻，大概也是没有什么偏差的。

    关于洪承畴的历史贡献，其实很简单。洪承畴在清廷入主中原之后，佐理机务，招抚江南，经略五省，对促进清廷迅速完成统一起了积极作用，顺乎时代发展。他的发展经济，缓和民族矛盾，不能不说使太多的百姓免受战争灾难，使太多的百姓保全了他们的性命。这一点是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也大为赞叹的。

    其实尚在清朝，洪承畴的历史贡献就已经为太多的人们所发现。清人吕宗健就有诗赞之云“无奈受恩深覆载，遂甘攘诟救疮痍”以为洪承畴之入清，就是为了拯救百姓于战乱，为此不惜蒙受种种非议责难。在当今社会，居然有人还不如清朝一士子的识见，不能不说是自甘于低能之谈的。何况，在那篇南冠草里我只是陈述事实，同样高度赞扬夏完淳而没有贬低之，lost先生居然就读出来为洪承畴翻案，那眼光实在是高明得紧。而“洪承畴万岁，夏完淳死有余辜”的呼声，说白了倒正是lost先生自己喊出来的。

    学者顾炎武是明末清初著名的反清复明志士了，然而连这位志士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以为只要清政府能延续中国的文明，能比明朝的统治者更好地让百姓活得下去，那就应该得到拥护；以为为腐败无能的明朝政府尽忠的事只应该是“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以为为了不“亡天下”明朝的忠臣甚至应该和清朝政府合作。lost先生以为“欲亡其国”正是由于自己不懂得除了“国”还有“天下”这个概念存在的。所以我也就只好谓之“自甘于低能之谈”

    一个国家要想存在，有一个大的前提也正是要先使自己的“天下”存在，能够保护自己的百姓的生命存在。鲁迅先生说得好，要让我们保存国粹，也需要国粹能够保护我们。在这里将国粹换为国家，照样是说得通的。lost先生的所谓爱国，充其量只是一种盲目的行为罢了，因为他先就将国家保护自己的百姓的责任给抛开了。倘lost先生一定要封自己一个“爱国者”的名号，我也就只好回答曰：爱国？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