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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惜秀捧起略显沉重的托盘,转身往外走去。
夜里黑,可为了省灯油蜡烛钱,所以屋外花廊都不再悬挂灯笼了,她却早已习惯了就着月色,一步一步地往灶房方向走。
可今晚,他为什么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背后?
她可以感受到身后他那锐利的目光,就这么直盯盯地跟着她,让她颈子后头阵阵刺痒。
他是在看她的短发吗?
刘惜秀心一紧,一股酸涩泛了开来。
没错,他一定是想更仔细看清楚,她到底有多丑、多难看。
可她不想自己在他心底是这样的。
刘惜秀加快了脚步,试图甩脱开他。如果可以的话,她好想逃以一个见不着人的角落,躲到地老天荒至少也得等她头发再度留长了为止。
常君哥哥,我真的不想你见到我这么丑、这么丑
好不容易奔到灶下,她颤抖地将托盘往桌上一放,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刘惜秀一惊,来不及隐藏的泪光在睫间闪闪,惊悸地望着他。
“我有话要对你说。”刘常君浓眉蹙得紧紧的。
她咬了咬唇瓣,有些防备地小声问:“你、你还想说我什么?”
他眼神里掠过一抹困扰,伫立在原地踌躇了片刻,突然别扭地摸摸她的头。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剪了。”
刘惜秀浑身僵住了,圆圆的大眼睛傻傻地望着他,心跳先是一停,随即卜通卜通疯狂跳动起来。
他、他摸了她的头,还对她说说
刘常君惊觉到自己的举动,闪电般缩回了手,俊秀脸庞跟着涨红,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就这样。”话说完,他几近狼狈地掉头就走。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刘惜秀微颤着手,在他刚刚碰触过的地方,轻轻摸了摸。
这是梦吧?
书轩外,幽篁静静。
刘惜秀提着装着早饭的食盒,脚步特意放轻,生怕惊扰了里头专注读书的刘常君。
来到门边,她着实犹豫了好些会儿。
送进去的时候,她可以顺口叮嘱常君哥哥苦读之余也该注意珍重身子吗?
经过昨晚,他对她的态度应该会好些了吧?
想起令她心跳的那一刹那,刘惜秀不禁脸红了,又摸了摸短发,突然间,她不再觉得自己的头发丑陋不堪了。
正在胡思乱想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影步出书轩。
咦?常君哥哥这么早不在屋里读书,难道又要出门了?
她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立刻把食盒放在地上,蹑手蹑脚地跟在他身后。
他怎么穿着普通的布衣,而且一出大门便戴上斗笠,背上还背了个用布巾包裹起来的物事,全然不似平时的打扮。
一路上,刘惜秀心底颇为矛盾挣扎,一方面怕被他发现了自己在跟踪,又会大发雷霆,破坏了昨晚好不容易缓和些的关系,可是一方面她真的很好奇,他这些日子来连书都顾不得念,天天往外跑,到底是去哪儿了?
她也说了,要她多关心常君哥哥,万一常君哥哥被坏朋友给引诱了去做什么坏事,或是沉迷于赌博,那爹的心愿,娘的指望,刘家的未来,就全完了!
刘惜秀脸色因担忧而泛白,紧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头——这还得归功这十多年来跟在他**后头当小苞班的训练有素。她就这么跟着跟着,一路出了大门、穿过大街小巷,都没被发现。
越跟,她心下越纳闷,不明白他到这东大街上做什么?
热闹的东大街左右两边都是小贩子,有的卖假古董,有的卖旧书,有的是卖锅碗瓢盆的。
她躲在一棵大树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常君停在一处墙角,那里摆了张破旧桌子,他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将背上的包袱拿下来,打开包袱巾。
不。
刘惜秀手握拳头紧靠在嘴边,死命咬住了一声呜咽。
她的心好痛好痛,呼吸像有火烧般,却只能睁大了眼直直地望着他——她自小崇拜的常君哥哥、刘家出色骄傲的大少爷,在街边摆起了摊子。
一卷卷他珍爱的字画被展开,铺在破旧的桌子上,像不值钱的旧摊货般待价而沽。
有人来了,驻足看了几眼,随意批评了几句又走了,可更多更多的是,人们的视而不见。
在斗笠下,刘常君的脸色越来越抑郁,他盯着自己一笔一画精心挥洒、书写而出的字画,被指指点点,还摸得雪白画纸一角微微脏污,却还是只得咽下骄傲、低着头,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