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的那双泛着鎏金微光的凤眼亮得惊人。
让崔琤生出一种错觉,眼下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幻梦。
她仍然身处那座宏伟古旧的深宫中做他的皇后,像鸟雀一样被他关在笼中。
只待有朝一日被杀死,让嫡姐借她的躯壳复生,完成这场偷天换日的勾当。
崔琤不自觉地想要启唇呼救,尽管她自己也不愿承认,但她的确是在畏惧着李澹,畏惧这个做了他十年丈夫的男人。
这种恐惧如影随影,自从撞破那件脏事以后她就一直活在恐惧中。
从前她有多喜欢李澹,现今她就多么厌恶他。
看见他的面孔崔琤就几欲作呕,这个人多么虚伪刻薄,那股阴狠的劲儿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过还只是个年轻人,就已经显露出可怖的城府与算计,她前世怎会敢去招惹他?
“殿下,莫要这样唤我。”崔琤的声音凉凉的,“您还是继续唤我二妹妹吧。”
却不想这话说出来以后,李澹却并未露出她预想中的轻松笑容。
“先前是我不懂事,请殿下多多海涵,”崔琤轻声说道,她越说脑子里越清醒,“往后我不会再叨扰您了。”
其实她不必畏惧李澹的。
他们崔氏现今最是如日中天,只要她的太子表兄不死,李澹再惊才绝艳、在皇帝的跟前再得宠也无用。
李澹的神情微动,藏在袖中的手指稍稍收紧。
但他的声音依然是和缓的,仿佛是一位邻家的兄长:“二妹妹没有做错什么,不必向我道歉。”
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庞的确很能蛊惑人心,崔琤知道李澹最善狡饰。
众人皆以为他性情温和,虽才华横溢但是始终谦恭有礼,所以除却太子在余下的诸子中皇帝才会最喜欢他。
他那张面具戴了太久,以至于都融进了骨血之中。
崔琤甚至觉得这世上除了她以外,还真没什么人清楚他最真实的模样,想到这个人是如此的表里不一她就觉得厌烦。
然而李澹仿佛看不懂她的神情一样,在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只是我想知道,二妹妹是不是有些误解?可是近来有人向二妹妹说起过我什么?”
他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认真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去参加张相的寿宴,并非是为拜会他的小女,更无意娶她做王妃。”
“兄长都还未娶妻我怎会与人商议婚事?若是子虚乌有的事扰了二妹妹的心那便是我的错了,我合该提前与你讲清楚的。”
他的语气极为真挚,仿佛的确将崔琤放在心上。
连旁人说了什么闲语也要交代清楚,并将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崔琤却只是在心中冷笑,前世李澹在即位前无论待她如何温柔也始终保持着一种距离感,更是在即位后给了她十年冷遇。
她少年时一腔热血最终化为坚冰,到她死前她才知道李澹并非冷血他只是不爱她。
现在她刚要将他推开,他立刻就巴巴地跟上了,可见他的确只是想要利用她的身份。
毕竟哪家的儿郎能拒绝得了崔氏的姑娘?
她家百年来都是名门望族,更何况还是太子的母家,早就有无数人在觊觎着。
而李澹如果不是得了她的另眼相看,便是皇子又如何呢?
思及此崔琤的声音更加冷了一些,她低声说道:“殿下,您也不必在我跟前这般。您是明事理的人,我只是不愿伤了您的心才这样委婉地说,但是如果让您误会那倒也是我的过错了。”
她继续说道:“先前是我看不懂您的心意,把八三令泣泣雾伞六明知道您厌烦我,还硬要凑上去讨了您的嫌。”
“往后我不会再那般幼稚,但也请您别再烦扰我,”崔琤顿了一下,“毕竟您的清誉要紧,若是让陛下知晓了,恐怕会生出许多是非来,那也不是您想看到的吧。”
话音落下后,崔琤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言辞是多么像前世的李澹,她竭力想要摆脱他的影响,但他们二人到底共处了十年。
李澹低垂着眉眼,他眸中的微光也黯淡了下来,看起来似是有几分脆弱和伤心,这个时候的他就像个真正的青年人。
崔琤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他的心,因为没什么事是他演不出来的。
片刻后李澹才缓缓地掀起眼皮,那目光里像是浸着水,带着深沉的思绪静默地探了过来。
崔琤错开他的视线,她心中是有些后悔的。
早知道她还是进去暖阁里算了,现今已经够倒霉了,还接连撞见李澹,更是扭伤了脚。
种种烦闷涌在崔琤的心头,她手执团扇,无声息地拉开与李澹的距离。
但李澹看起来好像还想说什么,崔琤恨不得想要掩住他的嘴,她实在不想听他再解释什么了。
正在这时廊道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内侍兴许是在找寻医官的路上先遇见了她的兄长。
崔琤一抬眼就见崔珏正在快步走来,她再也没有顾忌地向他跑去,只是脚步有些不稳,踉跄着撞进兄长的怀中。
崔珏小心地将她抱了起来,她的心跳飞快地跳动着,在心中编织腹稿如何给兄长解释李澹的存在。
但李澹却率先缓步走到崔珏的身旁,崔珏礼貌地向他行礼:“辛苦殿下看护舍妹。”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却透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他在礼部任职多年,在接人待物上简直是臻于完美,只是他疏离惯了,也就会在家人面前才显得格外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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