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夜的茶

; “怎么啦小青？你的眼神好像有些色色的哟。”

    小青连忙摇头“表姐你好坏，你们大孩子好像总是这样，一副看穿人心事的样子，还有，你们湖北人总是那样子，当人家是很小很小的小孩子，表姐，我才比你小五岁也，我哥哥都不会当我是小孩子。”

    五年前，我是否也像小青这样呢？噢，绝不，那时候我是不开口的，哪敢露出像小青一样的眼神？

    五年前，我不也是追随着他的脚步到中专学校的吗？只因为在填志愿的时候，老师好心地告诉我们，一定要在第三志愿上填一所本市的中专，怕我们录取不到，且拿出王枫的例子来教导我们，王枫初初被xx学校录用的时候，想到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到武汉深造，整天都不开心，谁知道到了那所学校，认真的学习，多次在镇里得奖，王枫是我们一个村子里的，自幼就是我们的榜样，因为高我四届，所以当时所有教过他的老师再来教我们时，批评我们的作文写得不好，总是说上几届的王枫，三年级的时候就在苗莆(湖北省的小学生读物)上发表了小作文，因为与王枫太近，所以他就成了我们的偶像，偶尔文章写好的时候，老师表扬一句:“这篇文章写得好，有点像王枫写的”就令人开心得不得了。

    所以当我收到xx学校的入学通知书后，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相反是非常开心，第一天来到学校领取日用品，学校就每人派了一本上一期的校刊，翻开第一章，就见到王枫的名字排在主篇的后面，他现在中大专班的学生了，好小子，我一定以你为榜样。

    在中专里见到初中的校友当然不容易，很快王枫就组织了我们这些校友在一起玩了一个愉快的周末，那时候的我们还是一群天真可爱的孩子，比小青还小的年龄，可王枫他们已经比较成熟了，念到大专班也应该二十岁了吧？年龄不重要，重要的是王枫有那样一种风度，  虽然长得不是那么英俊潇洒，但很有风度，他身上没有那种日久被人称为好学生以及经常得奖而呈现出高傲，相反是非常平易近人的，这点我在多少年前就已经知道了，记得当时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每天需要排队回家，我们那个组里，王枫就是队长，他像大哥哥一样，每天带我们回家，这样的好处是:避免有些顽皮的小学生在路上玩，很晚才回家。

    现在我们又到了同一所学校，自然会感觉更加亲切，王枫组织我们校友会的时候，邀请了不是校友的肖灵娜，他们是一对很好的拍档，肖灵娜是学校广播室的，她的声音非常优美，她读王枫写的诗和散文，美得好像校园的晚霞一样，泛着金色的光芒，又像夏日的晚风，非常清爽。

    如“童年小巷里的回音 / 拉长了很多遥远的梦想。”

    王枫有个笔名叫“霜叶””其实“霜叶”就是“枫”原名偏向字体的诗意，笔名则偏向于发音的浪漫“霜叶红于二月花”很迷人的意境。

    王枫是很细心的男孩子，他找肖灵娜一起参加我们的校友会，一方面是因为让我们众多的女孩子也有一个众星，另一方面就是让我们了结了一下我们的心愿，因为每天听着广播的时候，总是在想，那声音柔美的女孩，该是什么样子的呢？现在终于知道了，是一个柔柔瘦瘦的女孩子，笑的时候显得有点腼腆。

    我们在一起玩得非常开心，能够和自己崇拜的人在一起，听他们谈一些我们想知道的事物，那种感觉是非常棒的。

    后来，我就很自然地加入了文学社，这与我的对文学的热爱是分不开的，加上有一两篇文章受到了王枫大哥的赞赏和润色，于是我也开始在文学这条路上慢慢行走。

    读的书大部分是王枫推荐的，练的字是王枫喜欢的字体，唱的歌是肖灵娜在广播室里播放的，学画画也是因为王枫的同学在墙报中令人折服的图片实在太美了，学习广播体操也有他们那些大哥哥教，我们这些新生的生活就这样在老生的影响和关怀下开始了。

    他们在广播里和我们谈早恋的问题，在文学派对上和我们谈艺术，在联欢晚会上为我们表演小品，唱歌和跳舞，真奇怪他们会有那么多的艺术天份，这与在初中学校是不同的，偶尔的联欢晚会也只有几首干巴巴的歌，而且统一是父母时代那些歌颂共产党的歌，流行的歌曲也不过是杨玉莹的几首甜甜的歌而矣。

    在他们的影响下，可以说我们学到了好多好多的书本上没有的东西，为将来我们的社会生活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当校园的早恋风气有一点如火得风的时候，受大气候的影响，我开始发现心里对王枫的喜欢是有一点变了味，喜欢在文学派对上听他侃侃而谈，喜欢在他那些美丽得有些不懂的文字如“捧一杯热茶，暖了手又冷了心”里寻梦，我们天门是茶圣陆羽的故乡，但茶文化却似乎失传已久，既没有出产有名的茶叶，故乡人又不似这湿热天气的南方人那么爱喝茶，而茶圣当年取水的三眼泉，虽遗址和形态大体如旧，但也遭到了这个时代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污染，我们每次去了陆羽宾馆，在三眼泉前只能做的事情就是缅怀故人，没有了茶香，所以王枫才会被心里的这种遗憾暖了手又冷了心。

    王枫在校园里应该是没有谈恋爱的，听他们同班的同学说，他和肖灵娜原本是同桌，也是很谈得来的一对，当大家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的时候，他们却依然保持着沉默，并不表白一些什么，而当后面开始的人一对对已经手牵手逛街的时候，他们仍然只是保持着良好的默契，这令有些人百思不得其解，我却可以理解，心灵的交汇是不会向日益世俗的爱情低头的，这令我对王枫和肖灵娜的好感又增进了一层。

    王枫对我这个小师妹还是分外厚爱的，甚至当时我们举行的早恋论谈，他就采用了我的文章的，并鼓励我在演讲大会上演讲，我也不没有辜负他，拿回了一个二等奖，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早恋，好像一个平民百姓谈贪污一样，是非常不解且不能容忍的，诸如我在文章中借荐的例子:

    “用铅笔画一个苹果，染上红色，苹果就是甜的，染上绿色，苹果就是酸的，但如果画的不是苹果而是辣椒，那么，不管染上什么颜色，都不会是甜的。”

    理智就好像是铅笔，而情感就是染料，当我们的理智是对的时候，就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感。

    我所受到的教育以及由身边的人和事所引起的思考，让我明白早恋本身就是不理智的情感，人生的路还很漫长，我们追求爱情幸福的时间还很长。

    朋友间流传着一个游戏，用左手和右手合握的时候，看手指交叉的情况，若左手小姆指在外，刚是情感多一点，若右手小姆在外则是理智性的人。若这样算，我真的应该是个情感多过理智的人，但测试多了，这个游戏的可信性就不攻而破，因为惯用右手的人，多半是情感性的，而惯用左手的人，才是理智性的，多么可笑的游戏。

    但用游戏的方式为自己的情感寻找借口的人，无疑是太天真。所以我没有天真到为自己找个借口去加深我和王枫的关系，因为我们的关系已是非常美好，爱情应该是免俗的，那样纠缠不清只会令自己痛苦和别人难堪。

    王枫那一届毕业的那一天，广播室里成了他们的专用，因为肖灵娜被校长点名留校，也就留了下来，所以那天在话筒前的肖灵娜有幸亲自为同班同学点最后一次歌，但她也是不幸的，因为她所存受的伤感，无疑也要比任何人（包括我）要多。

    听她念王枫的告别词，如风中飘来的音乐，充满感伤，以后校园的广播里，肖灵娜依旧的声音，就不会再播出王大才子的文章了呵:

    多么次“卧谈”你争我吵

    多么张饭票，你要我要

    饭堂惜别心颤抖

    甜酸苦辣记心头。

    教室惜别泪在流

    同堂学习几度秋？

    生死之交一碗酒

    临到离别再握手。

    保重啊，老师

    再见了，朋友

    我的眼泪已在播音室里流下，念到后面，肖灵娜也念不下去了。

    后来，会陆陆续续听到一些他们的消息，老校长有时会给我们念一下他们的来信，给我们讲南方的生活与工作，只知道王枫进了一间厂做文案，当时，尚在学校的我们，总是以为文案是女生做的，男生是应该做经理级的，其实不管男生还是女生，只要是走到了社会上，就必须再从头开始，由小做起。

    再后来我也就毕业了，也给老校长和班主任写过一两封信，答谢他们对我们的教育和指导，再后来，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为这个城市的发展发挥一颗小小螺丝的作用，也就不再总是频频写信了，再后来e-mail也仅是和hk总公司联络以及偷偷给好友发上两句话的，对于学校的印象，也就逐渐淡了。

    原来想到这些，人是会伤感的，曾经少年春裙薄，谁爱谁负的故事太多，有好多到最后成为互相指责，安慰别人的时候，是否自己心里有不曾沧海的苦恼？

    偶尔听到一些原来成双的人儿，后来已各奔东西;知道有一些同学，现在已为人妻母，包括肖灵娜，特别是听说肖灵娜结婚的那一天，我是多么的震惊，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她和王枫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很希望他们可以走到一起，可惜爱情不会给你理由，太多人找不到志趣相投的另一半，也有太多人与志趣相投的人见面的时间与地点不足以完成缘份的完整交接。

    过了小青那样敢爱又改恨的年龄，慢慢即将走上大龄的我，有时候想一想，我的另一半，他在哪里等待我的邂逅呢？

    我觉得很疲惫，在听别人故事精彩的时候的疲惫，但前路迷茫，小青与那位老师的相遇，是否就是天时，地利的安排？

    小青终于还是没有等够三个月就走了，原因不明，问及她，也好像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女孩子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还会有好多青春去挥霍，所以也就在青春的时光里走走停停，不知取舍也不知进退，世界上当然不会有永恒的青春，但一个人如果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光是青春的时光，那么这个人无疑是不成功的，就算你在青春的时光里有过大红大紫的经历(比如拿了奥运金牌，又或是做了明星)，但如果你的后半生因此而变得碌碌无为，历史还是会对你保持残酷的，史册中仅有的一笔挥煌，是很容易被别人超越也很容易被世人遗忘的。

    一个月后，我接到小青的电话，她告诉我，那个老师也离开了哥哥的电脑培训室，小青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有一些轻松，在这个城市里太多人走走停停，生活却总是以不变的脚步前进。

    于是小青又认认真真地在哥哥那里学习。她说：“表姐，我将来要做一个像你那样的人，学识渊博。”

    我听到这样的语言，感到无地自容，常识渊博的这顶帽子冠着我头上，是太重了，没有那句漂亮令我心旷神怡的，因为我离那太远，于是我告诉小青，其实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上大学，但遗憾不是用来给我们做借口的。

    原来那位老师走的时候很耐心地和小青谈了很久，小青原本就是很聪明的女孩子，只是父母和哥哥对她的溺爱太多，令她的人生观太迷茫，我们每个人的青春岁月何尝不是如此？很需要一个方向才可以风雨兼程，父母兄长称得上姐姐的我或者是其它什么人其实都无法改变小青的想法，只有心中朦胧的爱情才能给她一个确切的方向。

    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去做一些事情，即使他不知道又何妨？至少自己可以找到一个方向。

    我依然做着那些小青走之前的工作，未有拾起过曾经年少的梦想，这个年代的作家太多，虽然看一些别人的文章会感叹为什么中国不可以再来一次唐宋盛世的文化？也感叹为什么至今为止，中国人引以为豪的仍然是四大名著？于是就希望能生在宋朝，哪怕做一个卖艺的女子，每天能吟唱柳词，能在吃饱肚子的情况下到花下月前去伤感，而不是要去以工作为轴心，将理想当成井外的天。

    后来再也没有小青的消息，但我经常会想起她，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她现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