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儿子的祖奶从老家来了，我执意要带她去洗一次澡。

    老太太本不想和我一起去。她说自己老了，腿脚又不好，让人洗澡是件费劲的事情。她说她可不想给我们添累，让我们烦她。

    一听老太太这话，就知道她还是把我这孙媳妇当了外人。我赶紧说，怎么会是添累了，我就想给您洗澡。再说您这腿脚，血脉不畅通，让那热水一泡，就会活络轻快好多呢！我是好说歹说连哄带劝，老太太总算答应跟着我们去洗一次澡。

    就这样，我和表妹，还有表妹的四岁的儿子和奶奶一起去洗澡。

    时间许是刚过中午，洗澡的人很少。澡塘里笼着薄薄的水雾，很暖和。我让老太太坐在淋浴的蓬蓬头下面，温热的水慢慢的冲着。老太太眯着眼睛，很舒服的样子。

    “妈妈，你看太婆婆的‘奶奶’这么瘦呀？”表妹的儿子居然拍着奶奶的乳房大声的呼叫起来。

    “都是你妈妈把它吃瘦的”我笑着和小家伙开玩笑。

    “妗妗骗人。我吃妈妈的奶，妈妈吃外婆的奶，外婆才吃太婆婆的奶呢！”谁知道这小家伙把这么复杂的关系分得这样清楚，我们都笑了。

    “问问你妈妈看她吃过没有？”奶奶也笑着打趣。于是，奶奶就给我们讲起那些年招呼那些孙子外孙外孙女，晚上为了哄孩子睡觉就让孩子吃空乳的事情。

    奶奶今年打了春就是八十八岁了。奶奶自己生养了五个孩子。后来又帮助自己的子女招呼了孙子外孙外孙女，包括我先生在内的好几个孩子都是在老家长到上小学才回到父母的身边。想来在刚刚远离妈妈的孩子那里，奶奶那空空的乳房该是孩子的最好安慰了。    那年我休完产假，单位催着上班，可是公公婆婆都正上着班，一时间又找不来一个合适的保姆，可把我急坏了。婆婆说，你们回老家叫你奶奶，看她肯不肯来？

    奶奶那年已是七十二岁了，儿子属马，奶奶也是属马，整整差了这七十二岁。谁都知道带孩子是件很累人的事情，奶奶的身体吃的消么？一向在农村自在惯了的奶奶可愿意来？

    婆婆要先生带着我和孩子回老家和奶奶商量。奶奶在老家正在地头侍弄着自己的那几畦菜地，西红柿已经做了胎，豆角辣椒也热热闹闹的开着花。

    回到院子里，那鸡笼里正养着十几只鸡。春上买的小鸡雏，现在已经扑打着翅膀长的半大了。奶奶说这些鸡都快该生蛋了。

    奶奶抱她的重孙，看看我先生，她的长孙，叹了口气，说：“你们先回去吧，过几天我把家里的事情都弄停当了，就到城里去。”我们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太太的缓兵之计，将信将疑的回去了。

    谁知过了三天，老太太真的就来了。这儿子让老人家一带就是三年。

    儿子三岁那年，我在家里给儿子过生日。当三只生日蜡烛点起来的时候，我让儿子一一给祖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鞠躬，说一声“谢谢”我想让儿子从小知道自己的成长是应该感谢养育过关心过帮助过自己的人的。

    可就在儿子给奶奶鞠过躬后，奶奶又抱起了重孙，突然宣布：“‘三冬三夏才成娃娃’，这彬彬已经三岁了，可以送到幼儿园了。明天我就要回老家。”到了第二天，无论我们怎么挽留奶奶就是不肯在城里多住一天。

    奶奶这回老家独自一个人生活，一转眼又快过去十二年了。奶奶还是养几只鸡侍弄着自己的菜地。前两年腿脚离索，收麦收秋的时候，还一定要到地里去拣麦穗拾玉米。闲来在门口和街里街坊的老姐妹们打几圈骨牌。在老家过着一份自食其力的生活，从来不肯轻易麻烦我们。平日里我们工作家务忙，有时候也懒得跑十几里路回老家，一年到头除了节假日，竟很少去看奶奶。想想真是惭愧极了。

    “奶奶，洗头吧。”我轻轻的揉起了奶奶那满头的白发。

    “妗妗给太婆婆洗头，我给太婆婆洗脚。”表妹的儿子煞有介事的蹲在地上给奶奶洗起了脚，而表妹则在小家伙的后面给他搓着小脊背。

    也许这有些特殊的场面吸引了大家的视线，我发现很多人在看我们。而我却不去理会，只想轻轻的轻轻的给老人家好好的洗一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