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肝胆

    你明白太行山么？

    那得先问问你走没走过太行峡谷。

    你没从河北平原攀登过太行峰峦，你就没见过黄土高原，你若没从晋豫边际穿行过大峡谷，就不能算领略过太行山，只有真正看见过他的雄姿风貌，领略过他的个性气质，你才算认识它。

    大峡谷是什么？是太行山面对世界的庸常、虚伪、卑劣、堕落、英雄气短，小人得志，无聊乏味一气之下迸裂的胸膛。没有刚烈的脾性，不会产生这种剧痛，不会有如此石破天惊的爆发。当我走进大峡谷的时候，犹能感觉到这种巨响的余音未灭。

    那石茬全是竖着决裂，绝壁上闪出的扇岩张扬着长长的绽纹，还响着从底到顶撕裂的那一声脆爽。几十里的峰回路转，峰有厚薄起伏，处处壁立千仞，岩石有大有小却碎得刚烈，纵横纹路记录着那不可压抑的悲愤。由黄土高原的壶口到河南林州，不知刮过多少次世风黄沙，它竟然纤尘不染，保留着伤口的鲜活。保留着鲜活的痛苦。痛苦是它寻找到的一种解脱，一种对平庸的拒绝，而不是悔恨。

    峡谷少见那种缓坡，少见那种漓漓拉拉的碎渣，峡谷裸露着一壁壁坚硬的石灰岩。

    峡谷底铺满了大大小小滚动的石块，这是山与水结合的作品。峡谷不能没有水，水大至长江三峡，那是以江为主，而太行峡谷以峡谷为最，山把自己最根本的底细交给了水，水把自己最动心的姿态与声响亮在山的心底。强硬的山体把情绪，洇出来，浸出来，淙淙地流淌下来汇入河水中，他给了水以清高，也赋于了水以飘逸，洒脱，水以一种粉碎拉出了优美的曲线，将高处的阳光神话出来。而河水以深深的吸引力让山石纵身展现着优美的抛物线，并把山石坠落的霎间用浪花记录下来，又用浪花不停地回忆着。

    淅河在峡谷中行走，在此处与山石的相处中激发着浓郁的情绪、浪漫的情怀，水在他乡能美能静能丰腴，但能如此激烈如此超越平庸非太行莫属。

    树木在太行山难以显示出形态的雄伟和多姿只是用摇曳反衬山的沉稳，在峰峦用涛声，用形体，而在峡谷，却用色彩，用浓淡，它们一律贴在岩上，已经化成了山岩有机的一部分。树在峰顶半山腰是山的披发山的睫毛，它将山的沉思发出了声音，显示着生命的顽强，在峡谷中却参差交错地成了山的灵感，山的节奏，山的梦境，显示生命的丰富和刚烈。

    人在峡谷中行走，感受到的是太行的雄魂，裂开的胸襟上看得到一种久违了的气概，刚直不阿的风骨，磊落坦荡的风范，一种男子汉的骨气，一种立定脚跟坚韧不拔的沉毅，一种自立于天地间的自信，一种不屑看世态世风动向的冷竣。江南出才子，因为那湖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因为这山脉山性。

    心壁上印着的影子是项羽不是张飞李逵、更不是刘邦，他是大将，不是猛将，更不是元帅，他是豫让不是王僚、庆忌，他是精神上的志士，不是呈一己之勇的刺客，当然更不是心怀匿测的政客。英雄虎胆，不留任何的小肚鸡肠，更不能忍耐那些钻营奔进、阴阳怪气、无聊世故。

    披肝沥胆，向来令人敬重，何况这位披肝沥胆的还是一位旷世英雄。你不能做到那样的勇猛无畏，却可以立刻坦荡荡起来，阳光与浓荫并存，笼罩了一种肝胆相照的感觉，世尘荡尽，俗念顿失，因为此时如果自己打开一挂俗肠子，没法不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