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新鲜,然后就长久不动,慢慢积多了,这口瓮里便像个大杂烩,只要生产队分得各类腌制的疏菜都有了,于是也就混合着辣椒、黄瓜、苔菜、小白菜、蒜苔等各种各样的味道。这种在今天人们眼里看来是怪物的东西,却能陪伴我整个冬天的饭食,而我对这一大瓮咸菜总是百吃不厌,连父母亲都觉得奇怪,还常说:娃儿生在咱们家,看来也应了他的命了;要是生在富贵人家,天天大鱼大肉的,还不饿死啊。现在有时想起那时的情景,还乐得喷饭。其实,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完全明白父母所说的大鱼大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口老瓮里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腌制的长条白菜(不知怎么,是不是那种菜早从地球上消失了,过城市人的生活近二十年了,四处打探,再也见不到那种长条白菜了)。大雪封门的时候,除了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玩雪仗、堆雪人,就是眼巴巴地守在家里,等待开饭的时间。母亲刚把煎得焦黄的玉米饼子拿出来,我先抢下一个,把饼子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然后用早已撕成更细长条的腌得精透的小白菜裹得严严实实,整个塞到嘴里去。细细地嚼,慢慢地咽。那个香啊,现在想起来还流哈啦子呢。
童年给我印象最深的除了春节,便是预伏的那一天。按讲究,这一天全家人要围坐在一起喝鸡蛋汤,吃鸡蛋面。这天一大早,母亲就起来忙活,先是和面,然后把西红柿、黄瓜、芫荽(城里人改叫香菜了,我进城三年后才习惯过来)等洗净,然后父亲也过来操持旧业,干起他的火头军老本行了。随着一股炝人的油烟味,这顿一年中最盛大的午餐拉开了序幕。这时候,小伙伴再也不聚在一块玩啦,个个守在父母身边观察他们的操作过程。说是观察,其实,早饭都还没吃呢,饿着肚子,就等中午这顿汤面啦。而当下锅的油烟一起,肚子立马“咕噜咕噜”乱叫起来,一对小眼随着母亲的脚步旋转,心里那个急啊。
终于,合着葱香,飘着黄瓜片的西红柿蛋花汤新鲜出炉了。整整一大盆呢,冒着腾腾的热气。接下来,在早已烧好的开水里下进已经擀出来的面条。也就不到十分钟吧,跟丢了魂儿似的,一边跺脚,一边眼巴巴地瞅着。终于,母亲把热气蒸腾的面条用漏勺捞到另一个装了半下凉水的陶盆里,俗谓作“拔”为祛除热气之用,也就是说,这个夏天就可以不受酷暑的煎熬了。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几个碗一溜排好,每个大碗里先盛上半碗已经“拔”凉了的面条,然后将芫荽放入蛋花汤里,用勺左右旋几圈,用汤菜将盛了面条的碗填满,然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呼噜呼噜”地吃这新年以来最丰盛的午餐。
现在已经想不起当年吃这顿午餐的感觉了,对这类搭配的餐饭再也提不起兴趣。只是,那口老瓮里的咸菜的味道时时在心头打转,特别是那腌了几个月,已经变成几近红色的小白菜,不时在心头萦绕。
哦,童年里太多单调的故事,童年里太多可笑的秘密。那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摇撼动的大水车、那并不规则并已被白菜条围裹的失去本真的玉米饼子、那红彤彤金灿灿飘着绿梗芫荽的蛋花汤,唤醒了我童年最真挚的记忆。即使还有再多再多,也无法把这三者抹去。因为这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童年,让我感受到了纯真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