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嫁了

    婚姻一事终有了结果，今天是一个好日子——结婚喜宴。男的呢？照例胸前一朵大红花，女的也强打着脂粉。过门之时仍然是泪水盈盈，可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假作哭相，她是想把这所有的委屈都倒出来痛快痛快，可没有人理解她，更没有她要倾诉之人，她成了这挤满人的世界的游魂了。她十分鄙视这男的，男的姓谢名运求，可谓是有运而可相求，然老天甚是不公，给了他五短身材这还不管，还在他的背上堆起了沙丘，只要嘴巴子一动，就成了耐克的标志了，真是雪上加霜啊，以致年近三十的他还是筷子夹骨头——光棍一条。但老天似乎又是公平的，给你他一个善于思考的脑袋，并使他拥有了一双勤劳的手，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传闻他的祖上是个读书人，一双勤劳的手也是托了两位大哥的福才得以打造，年纪轻轻就成了远近出名的篱水匠人。

    两公里外的老书记也不知道是看上了他的嘴，或是看上了他的手，还是他的祖上什么的，也许是这三位一体吧。老书记凭着那一双洞察世事的慧眼和那一对耳听八方的耳朵，男方消息有如雪片飞来，在相貌和能力的决绝之下，能力得意于优势。权衡之余，甚觉如意，二话不说，就托媒说亲。歪嘴当然是求之不得，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呀。这事让女人知道后，简直比没饭吃还难受啊，真是苦了女人，乐了歪嘴。在婚姻自由的80年代。女人紧紧抓住自由二字不放，死活也不肯答应。不由说这是对老书记慧眼的莫大的否定，在老两口子的商量之下，情急之余，老书记恨不得自己和女儿换个位子嫁了算了。为了她，老书记也是四处打听物色，才看中这歪嘴的。女人叫半斤，相传是他母亲把她生出来的时候只有一斤半，村子里的老老少少就这样开玩笑似的叫开了，一直叫到现在，甚至将来。其实她的名字和歪嘴运求有一字相同，叫运香，运来香自来。虽然不为国色天香，但她是足有资本去否定歪嘴的。然纵然生的一副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话一出口就如春雨将至的雷声。也许是在娘胎里没发育完全，说起话来话直来直去的，话也不在肚里打个转就出来了，所以是要么不出口，一出口毕伤及旁人。她的直言不讳是老书记的心头之患，怕她在好男子家里受苦了，于是就毫不怜惜的把她许配给歪嘴了。不过他两也是半斤八两的，可谓是铁扫帚碰到了石谷坪。

    在当面（湘南的一种男女见面订婚的习俗）的时候，半斤私自出走了，但似乎又无处可投，情急之下就翻山越岭来到了十里之外的大姐家了，这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说不定的。大姐也没的么子办法，父命难违，但她更同情大妹的不幸遭遇，大妹是有点大脑缺氧，也不至于嫁给这样一个奇男子吧。这十里八里之内，比他好的多的是啊，她也不明白父亲就这样吃了称驮铁了心拉。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半个月之后，大哥奉命前来大妹家里‘擒拿’在逃之人。斤半遥见大哥已到了村门口，象见了日本鬼子一样刷的溜到了木楼上。大哥也是个手上纹路密集、多灾多难的人，70年代学医的机会被别人抢走，后来当兵又因父亲强留挣工分养家糊口没走，再者是连生了两胎女的刚好碰上计划生育高峰，老婆被强行结扎，虽开了个头刀，给他人做了个榜样，可换来的是别人含针带刺的蜚语和自己一生的虚叹。虽是奉命行事，还是于心不忍。父亲的做法实在是太一意孤行了，但又没有什么法子，这样的妹妹只有嫁到这样的家庭才会有福可享。老书记的推理句句精到，因此其他人心理有什么怨言，也不至于动摇老书记的决定。

    “运香妹子，你下不下来。”大哥拉大嗓门叫道。

    “我说不下就不下，我死也不会嫁给那个丑八怪的，呜 、呜－－－又不是嫁他，呜－－－”

    “爹说的是有他的理啊，你要听他的话啊，别人有一副好手艺，跟着不会吃亏的啊，不管你嫁不嫁，今天先跟我回去再说。”

    说着说着，大哥的双眼也湿润了，鼻子一酸，喉咙就象是什么梗住了，随后抽一口痰吐在地上。斤半后来楼是下了，到了门前的大坪上就像那禾坪边上的枣树一样——生了根了。杀猪般的声音打破了村的宁静，惊飞了苦枥树上的啄鸟，招来了看热闹的村民。说长道段，指手画脚的免不了都有。连拖带劝，人是回了家了，但就是咿哇的哭个不停，整天掉着两个灯笼似的眼睛。母亲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了那么多的故事，就如一千零一夜里面那女奴对国王一样有讲不完的故事，在自己的孩子来说，母亲是最懂女儿的心的，不能强硬使之，要慢慢的开导开导开来。母亲为这事也没有少掉眼泪，看她那浮肿了的眼睑就一目了然了。苦枥树上惟有熟了的野枇杷一样一串串的黄果实迎着微冷的寒风似动不动的，因暖冬强留下来的几片梧桐树叶在轻轻地招摇着带雀斑的黄手，那些枣树早就挺立着骨架与寒风相搏。时至腊月，农忙时的人影不见了，只有不时挑淤的身影从衰草中穿过人们进入了农闲时间。这一天斤半鼻子两旁棰下了两行泪珠，滚烫的泪珠到了嘴角已是凉冰凉冰的，她今天又成了泪珠儿了，但她今天没有象往常一样张开狮子般的口就哇的号啕大哭起来，而是恩、恩－－地抽泣着。

    围观的村民或是带有同情的泪水，或是带有蔑视的冷笑，母亲早已成了泪人了。老书记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点燃了喇叭卷筒似的烟，深深的吸了两口，两眼眺视着前方，似乎看到了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