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了,心便不听话地狂跳,舌干唇躁,竟发了一身黏汗;理发妹温热的胳膊邻着他,那烫烫的体温和柔柔的质感,引得老幺热血上涌,一把抓过理发妹的嫩手,放在胸前,语无伦次起来。
理发妹一半是害怕一半是无措,竟痴了,任由老幺搬过肩头,紧紧地抱了,喘不过气来。老幺气脉急躁,伸出一手去掀她的裙衫,刚掀起,竟有一道车灯射过来;老幺正要开骂,谁这么不长眼,却望见车上下来两个警察。
警察问:“你们是干什么的?”理发妹又羞又怕,举足无措,老幺定定神,心里暗骂搔气,嘴里却理直气壮地说:“谈恋爱!咋啦,谈恋爱也违法?”警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动,两人的岁数存在明显的差异,理发妹又满嘴外地口音,警察的目光里满是疑惑,揶揄的口吻说:“谈恋爱?不那么简单吧?走吧,跟我们到派出所!”两人被带上警车,一路警灯闪烁,到了派出所。警察审问老幺,老幺气鼓鼓地说:“那个是我的女朋友,我俩正在谈恋爱!”警察说:“她叫什么名字?”老幺懵了,接触这么长时间,竟忽记了她的名字,岂不坏事,想不到他老幺却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心里发毛,手心沁得湿唧唧的,却强撑着,随口便给理发妹起了个名字:“小娟,我朋友,我们快结婚了。”警察又到关理发妹的屋子,目光如电,理发妹不敢看他,低眉缩身。警察说:“老实交代,你和那人在干什么?你叫什么名字?”理发妹平日见到戴大沿帽的不论工商还是公安便魂儿早就飞了,牙和身子一起抖动,语言也像打摆子似得,没有了连续:“叫我叫王丽”警察瞟着她“他,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们刚认识。”警察转到老幺的屋子,一拍桌子,唾星带着弧线,飞落在老幺的眼前:“就你不老实,她已经全部招了,你也老实交代吧。”老幺心里想我们也没啥子事儿呀,就是有顶多也是个“未遂”她有啥可招呢?老警准是诈我呐。
“我们啥也没干,没啥交代的,我们只是谈朋友。”
警察点上只烟,喷出棉絮似的一大团烟雾,于淡淡飘散的烟雾后面,斜睨着老幺,看得老幺浑身不舒服。警察把烟盒往桌上一撂,把玩着打火机,不阴不阳说:“谈朋友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却掀人家的裙子,你小子胆子不小呀”老幺惊得一身黏唧唧,努力镇静自己,心想反正也没干啥事,警察也没办法,便杆子一样杵在那里,任由警察再问,一概不言不语。及到天明,派出所通知厂里,厂里又叫上前妻阿秀,来到派出所;阿秀交了三千块钱的保金,老幺才灰头土脸地出来了。被派出所抓进去,老幺并不觉得太难堪,倒是在这里见得阿秀,她又为自己出保金,老幺的那张警察都没有臊动的脸,此一刻却红得像女人常喝的红酒,恨不得从地缝钻出去。
5、理发妹出来后,拾弄了包裹,逃回老家了。
老幺再没有见到过她,那个傻傻的小姑娘,胆子小得若同针眼儿,老幺无奈叹息,感到自己的命苦,老婆跟人家跑了,发展个女朋友吧,人民警察却来添乱,害得竟在局子里体验生活。
没有女人的日子,一同四季里没有了春天,生活也像黑白照片一样单调枯燥,家里的锅碗老是呆不到该在的地方,换下的衣衫装满一大纸箱,宽大的双人床再也没有挤的感觉,任由横横竖竖,孤枕孤裘,夜夜孤眠。和酒友喝酒也少了滋味,酒友喝得烂醉,回到家老婆唠叨几句,那也是一种关怀,一种感情的粘合剂,一种幸福的锣鼓镲响,如今耳根儿是清静了,老幺却咂巴出了苦的滋味。
老幺常一边望着电视,一边发呆,想着阿秀的种种好处,她的善良、体贴,勤快得像头不知疲倦的小牛,还有那善意的唠叨,十几年的恩爱夫妻竟说散伙就散了伙;又想到大肚,阿秀跟了他,真如小羊误遇了狼
老幺竟有几分感伤。
还有那个理发妹,他们之间缘分竟薄如白纸
“我老幺就这么命苦?”一口倾尽杯中浆液,眼中竟不觉地漫了泪,是因酒的辛辣,疑惑其它。
6:理发妹不辞而别后,老幺上酒摊的次数少了,下午下了班,便踱进大酒店的舞厅,歌舞升平,沉醉其间。老幺不知倦地邀女人跳舞,一曲连了一曲,搂着不同女人相似的纤腰,闻着不同女人近似的味道,他便有一种满足感。也常抓过麦克风,以五音散漫的嗓音,动情地吼一曲泪在心里流的歌,有时觉得那歌就是为他写的似的,特和自己的感觉。
不怎么喝白酒了,老幺发现红酒更有味道。红酒一如女人,软、甜,入口有淡淡的果香,韵味全藏在后面。
红酒要和女人一起喝,红酒的味道和女人的味道在空气里面相遇,混合成一种更为美妙的芳香;红酒要在弥漫而疏缓的音乐中,噙在了口中,舌尖软软地接触,细品红酒的窖香,浆果依稀残存的青涩,完全不同于白酒的辛辣、猛烈、直来直去;喝红酒像是中年人坐在桔黄的灯下,回味年轻的经历,轻斟慢酌,于红酒的甜里,慢慢消费已经不多的余生。
那一天,老幺请几个女人喝红酒,女人喝一口,他喝一大杯,喝完一杯,一个女人便赔他跳舞;几轮下来,红酒的后劲上来了,老幺便站不稳脚跟儿,倾着身子便贴在女人身上,老幺感到女人热热的鼻息,软软的躯体,老幺便渴望要女人。
女人见老幺醉得不成样子,便把他扔在沙发里,由他昏睡;舞曲软绵绵地响,一如红酒的甜腻和绵软,女人旋即投入到别的男人的怀抱,霓虹灯夸张地眨着媚眼,老幺竟发出了长鼾
醒转过来时,已到后半夜,一些人已经散去,舞厅里的音乐也没有了精神,灯光更像喝醉人的眼睛,恍惚得无神更无彩。老幺看到自己身旁坐着个女人,便尴尬地笑笑,羞涩自己的失态。
“你喝得太多了,”女人细甜的嗓音让老幺想起红酒,老幺打量她,似有几分相识,却不能从乱乱的脑子里想起在那里见过她。女人皓齿轻露,绽出一个浅笑:“记不得了,老同学方慧。”老幺一拍脑门,骂自己忘性大,高中同学,一起下乡,呆在一个农场,一次农场知青斗殴,还是方慧搬的救兵,最终平息了争斗。老幺眼前映出那时留着长辫子、一身新玉米穗子味道的方慧的样子,问她:“这些年还好吗?”方慧眼睛一暗,垂下目光。老幺不明所以,又问:“你怎么也在这儿?”方慧眼光散漫地飘向远处的吧台,淡淡地说:“我离婚了!男人有了外遇。”老幺心里涩涩的感觉堵在嗓眼儿,生出几分同情,两人竟有相似的命运;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总被伤害,有的人总伤害别人;有的人羸弱得若同一阵风就能吹起的草芥,有的人却是披着人皮的感情动物。他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也不想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
“得到一份真爱竟那么难!”方慧凄然。
老幺见桌上还有红酒,便擎过两只杯子,斟上,说:“来,不谈往事,为老同学聚会,干杯!”两只杯子轻碰,红色液体在杯中荡漾,两个受了伤的人仰头干尽那让人能够忘掉时间和空间的红酒。
7:老幺和方慧不再泡舞厅,方慧常到老幺的家中,帮他洗衣服;老幺能够体会一个受伤人的感情,尽量谨慎了言语,不提方慧的家事,同样也不提自己的过去;更多的时候,两人同病相怜,彼此默默地维持着这样一种若即若离,似聚还散的状态。
阿秀的离叛,让老幺感到女人是不可靠的,一旦有了嬗变的环境,再忠厚实诚的女人,转瞬便会像烟一样飞腾飘散,你永远无法把握一个女人的心思,就像把握不了她的和自己的人生方向一样。
你爱的女人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笑着在你的软肋上插上一刀,刀子深深插入你的灵魂,伤及那颗看似波澜不兴,却平静地流淌着爱意的那颗心上。
被爱的人伤害,是世界上最痛苦的,老幺如此,方慧亦然。
方慧的离异,让她惧怕了婚姻,自己男人先前那么爱她,方慧从没有怀疑过他们的爱情会蒙生异外。男人的钱使他成为更年轻的女人追逐的目标,男人没有坐怀不乱的本领;大多数时间里,男人搂着新欢,脑子里偶也会映出旧爱方慧,并虚伪地对自己说“更爱方慧!”;男人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在两个世界扮演不同的角色,说着不同的台词,即使是笑声,在不同的女人跟前,也有不同的内涵。
方慧不愿生活在欺骗之中,不愿和任何一个女人去分享本属于自己的男人,感情天然的自私性和排它性,让她打起了爱情保卫战,最终一败涂地;她拱手相让,像扔出一件不再有价值的旧外套一般,把男人让给那个野猫似的让她恶心的小女人怀里。
也许生活的每一个驿站都可能碰到让你暂时心仪的男人,但大家多的是逢场作戏,说着违心的情话,作着让良心汗颜的丑事,千年经典的情爱,这个世界上像流逝的时光一样不复存在,匆匆的人流,满怀功利和虚伪,良心束之高阁,一任岁月尘封,难有几分真实的、像野花一样芬芳的情和爱!就像现在遇见老幺,方慧也不过把他当成滚滚红尘的一个过客,原本就没有奢望他们之间会发生让自己那颗业已冰凝、冒着寒气的心再年轻一次地跳动。
每次见到方慧,老幺便会想到阿秀,那个已成了别人怀抱里的女人留给他的礼物就是怀疑一切女人,但孤家寡人的锅冷裘寒,让老幺明明白白地分得清有没有爱情和有没有女人哪个更重要。于是把自己需要的暂时没有得到的关爱,像春天里暖洋洋、招人喜爱的太阳光一样释放到方慧身上,尽管这种关爱缺少了某种主要“元素”但还是唤醒了方慧对日渐远离自己的过去的回忆,这种可心的男人的关爱,是她婚前每日的甜点,让她的青春季节在甜蜜中度过,同时也成了男人的俘虏;今天这样的语言,类似的方式,对得是她同一人,却非先前的自己的丈夫。望着面带忠厚的老幺,方慧心里难说倒底是什么感觉。
8、方慧提议包饺子,老幺便去买肉买菜。
方慧的饺子包得很漂亮,半圈花褶,一如小巧工艺品,老幺笑道:“你还有这等手艺!”
方慧莞尓一笑,一丝乌发滑落鬓前,方慧用手臂把它送回耳后,老幺望着她的举动,痴呆呆傻笑。方慧问他:“你笑什么?”老幺说:“我憋了很长时间,一直想对你说,又怕你不同意,不知该不该讲。”方慧停下手,注视着他,说:“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那就说吧。”老幺竟有几分忸怩:“方慧,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不该老停留在昨天,毕竟,我们都不算老”方慧静静倾听,老幺按着个饺子皮儿,说:“我也不兜圈子了,你看咱俩”方慧瞟他一眼,继续包手中的饺子;须臾,竟落了泪。老幺慌了,说:“我也没说伤人的话呀。”忙不迭地为她抹泪,方慧就势倒在他的怀里,泪竟小溪般地跌落;老幺忙撮了嘴,上前亲吻方慧满是泪痕的脸,泪咸咸的
两人住在了一起,谁也不提结婚的事,都知道一纸婚约脆弱得无法栓住对方,爱情需要两颗心灵去感应、去靠近,越是束之红绳,反倒让两颗心有了距离。倾情缠绵过后,两人的头脑出奇的冷静,都感觉得出,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多的是一种同情,一种肉体的需求,没有爱之入骨的感觉;方慧更有种预感,他们早晚要分开,她和老幺不是同路人。
春天的阳光早早爬上窗台,将床帘的深红辉映一室,在床头,方慧说:“我有个朋友在办出国到东欧的劳务输出,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老幺眉头一动。方慧说:“去外面闯荡一番,见见世面,随便也挣几个钱。”老幺没说什么,起了床,吃了早饭,跑到厂里便办了停薪留职,办完转头回了家。方慧吃惊他的神速,自己随口说说,他竟如此当了真。
真的谈到走,方慧倒有几分不舍。方慧找到朋友,很快办下了手续,老幺走的那天,拉过方慧,说:“你也别等我了,瞧见合适的,找一个好好过日子。我不值得你等。”
方慧淡然地说:“很多事情都得随缘,没有缘分,一切皆为空忙。你在异国要多保重!”
9:老幺上了飞机,飞到了罗马尼亚。在那里跟着同去的人做生意。他们做的第一笔“买卖”是从国内拉了两车皮的避孕套到罗国,但却销不动。老幺纳闷,这里应该俏销这种东西,最后发现型号不匹配,中国的产品不适合人高马大的罗国人种,无奈,两车皮的货只得当气球吹起来在游乐园卖给孩子们玩;老幺回国的时候都没有处理完。
在罗马尼亚,老幺学会了打投币电话不用交费的办法,用一枚中间穿孔的硬币,细绳栓了,投币后再拉出来,老幺没少用这种办法给方慧打国际长途爱情电话。
三个月后,老幺认识了一个罗国姑娘,很快上了床,但不多久,便开始躲她,一是因为荷包羞涩,二是以老幺的身子骨,自当是吃不消她的勇猛和无休止的需求。
一年后回国,老幺人模狗样,其实没挣住什么钱。
方慧依然独身,老幺去找过她,当然,他不会、更无心思向她讲那个罗马尼亚姑娘的故事。
老幺还是老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