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疤的红颜

“和我和媳妇谈恋爱的时候都没法比！”癞疤感到闷热，一边揩汗，一边往干蒸房外面走，来到淋浴下，兜头一阵凉水冲下，瞬时觉得神清气爽；歇了片刻，又钻进了干蒸室。

    “洗完澡，我请客，”癞疤对黑碳说：“算是对你介绍叶子的感谢！”毛稀像只闻到腥味的猫，探过身子：“有我的份吗？”癞疤用毛巾甩打着他，骂道：“你小子啥事也落不下。”

    出了澡堂，三人来到“点点”歌厅，癞疤果然见不到叶子的影子，询问得知“叶子上岸了”癞疤心里一阵窃喜，这丫头还是听他的话的。叫了三个小姐，人各一个，癞疤跟着一个妖艳的高个儿进了包间，一会儿便听到他在里面叫嚷：“不行，不行，换一个小姐，这个小姐布袋奶，比我媳妇的还瘪！”癞疤心里想着叶子，故意找碴儿赶走了小姐，毛稀听到动静，探出头来，说：“你不要，干脆两个我都要！”便把高个子拉进了自己的包间。

    癞疤坐在电视前，独自吸着烟，心里默想着叶子。

    叶子要回老家，给老爸过生日。

    癞疤决定陪她一起回去，叶子面露难色，说：“你去了我怎么向老爸介绍你呢？朋友？哥们？肯定不能告诉老爸咱们的关系，不然他非打断我的腿。”癞疤说：“什么都行。”

    毛稀开着车，两人坐在后排座上，回家的喜悦布满叶子的脸颊，癞疤捏着叶子的手，说：“钱真是个好东西，有钱了，你可以有车坐，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你可以什么都是，而没有钱，你又什么都不是了，这就是生活。”叶子依着癞疤突兀的肚皮：“八哥看着就不一般，有贵人气！”癞疤便想给叶子讲他的发家史，如何从一个收废品的汉子一跃成了腰缠万金的阔佬，想把自己的一切，生活、感情、事业，甚至不轻易向人提起的财产，全部都告诉面前的这个小女子。

    癞疤说：“会挣钱又会花钱的人才是真正懂生活的人，”他用手摩挲着叶子光莹的面颊，像一个老道的玉器商打量让人心仪的稀世珍宝，叶子宛若一只乖巧而能识透别人心思的猫，伏在癞疤膝头。癞疤说：“叶子，回你家，你得去买两身衣服，姑娘家文文气气地穿戴还是好一点；顺便也给老爷子买点礼物。”便让毛稀往商场开；到了商场，癞疤选了一大堆营养补品，两条烟，两瓶酒，又为叶子买了两身文气的时装；穿在身上，更像一个清纯可爱的学生。

    一路疾行，到了叶子的家。癞疤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跟在叶子身后，叶子像只快乐的鸟儿，家乡熟悉的街道、矮房、行人，都让她兴奋不已。来到自家门前，癞疤望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站在门檐下，冲着叶子招手，叶子叫了一声“爸”便扑到他的怀里，癞疤猜测这个比自己能小将近十岁的男人大概就是叶子的父亲了，心里不免有几分不安和紧张，没想到他这个发展中的准女婿竟比准丈人还年迈，自己该如何称呼他呢？这可是个难题，尴尬地呆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叶子从父亲怀里回过头，说：“这位是”癞疤赶紧接过话碴儿：“领导，叶子的领导，顺路来看看你！”癞疤不知该用“你”还是“您”来称呼叶子的父亲。叶子接过他手中的包裹，圆场道：“对，我的领导，来看望您，给您买了礼物，祝您生日快乐！”

    叶子爸打量着癞疤，同时伸出手，握着癞疤由于紧张而汗津津的手：“感谢您照顾叶子，还烦扰您到家看我，实在担当不起哟！”把癞疤让进暗暗的屋子，沏了茶，双手恭敬地递到癞疤面前；癞疤四下张望屋里的陈设，破旧但有家的味道，在自己发迹前，他的家也像这个样子，只是有了钱以后，家的四周才被装贴了饰物，然而癞疤似乎更喜欢先前破旧但家味十足的模样。

    家里来了贵客，寿星佬的叶子爹忙不迭地为客人准备饭菜，他要悉心款待叶子的领导，他能够满意，将来少不了对叶子多一分关照，叶子爹还真把闺女当成了哪家公司的白领了。

    叶子在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便告别了老爹，随癞疤“出差”去了。

    工厂的验收接近尾声，癞疤听说林工住院了，忙叫毛稀开着车，去医院探望。林工在一家企业的宴会中，喝酒伤了胃，胃大出血，大口大口地吐血，林工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哆嗦，以为自己这次要送命；忙乱中自己用手机打了“120”住进了医院。

    那家企业的负责人吓得够呛，本意是招待林工一行人，谁料到差点出了人命。不仅林工的医疗费用全部报销，还一并开出了误工费、身体补偿费、精神伤害费等等，送到林工的老婆手里，比法官抠着律书还要详细周全。

    尽管如此，林工那颗被酒精浸泡久了的心还是无比难过，他并不是贪恋钱财、热衷于世俗的繁文缛节而甚于生命的人，相反，自己的生命他看得高于一切，生命是自己在这个大千世界行事的本钱，没有本钱，你还有资格在人生的赛场下赌注吗？

    癞疤来到医院，病床上的林工望见他进来，合了两下眼皮，算是打了招呼；癞疤心里有几分不快，心想林工也太傲慢了吧？好呆自己也算一个小厂长，你就用一个爱搭不理的眼神打招呼，实在缺礼数，但他又不敢有丝毫不满的情绪的流露，毕竟，自己是在有求于他，不是寻自尊的时候；便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轻轻地立在林工的对面，温声细语地询问他的病情。林工有气无力地应答，顿顿停停；说了一会儿话，癞疤怕影响他休息，便站起身，准备告辞：“林工，我知道你身体不济，我有台健身机，闲着没用，不如给你送到家，出了院可得注意锻炼身体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呀。你先歇着，我不打扰你了。”

    林工眼里绽出丝微弱的光芒，盯着癞疤，无奈地说：“身体坏了，才知道一副好身体的重要，我就先谢谢了”

    癞疤一心忙验收工作，无暇顾及叶子，叶子一人寂寞难耐，便往癞疤家打电话，癞疤的老婆接着电话，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便问她找谁？叶子不知是癞疤的老婆，心想癞疤家整天人来人往，这个女人不会是去勾引癞疤吧，便三分赌气，三分玩笑地说：“我找我老公。”癞疤老婆说：“你找老公咋打到这儿了？你老公叫啥名字？”叶子口无遮拦地说：“我老公叫癞疤。”癞疤的老婆感觉头皮猛地一炸，打个寒颤，怕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一遍，叶子脆生生地回答：“癞疤。”癞疤老婆扔了话筒，跑到里间，揪着癞疤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你老实交代，你在外面干什么了？”癞疤不明所以，斜着脑袋，哎哟直叫：“疯婆娘，发什么神经？”老婆手上加了力道，癞疤翘了脚尖，喊道：“掉了，掉了，快放手。”老婆不依，骂道：“你个癞疤，赚了两钱，胆子也大了，心也野了，敢在外面讨起‘小’来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癞疤猜测一定是叶子打的电话惹的祸，奋力挣脱老婆的手指，揉着揪红的耳朵，说“别听她瞎说，我癞疤是那样的人吗？”边说边往外面逃。老婆后面喊：“癞疤，你敢在外面养‘小’，小心我阉了你！”

    来到办公室，癞疤给叶子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往家里打电话了。叶子说打了，并问刚才电话里的那个凶女人是谁，癞疤哭丧着脸说那人是我老婆，叶子伸伸小舌头，心里想着“若论资排辈，她理应是老大哩”便怯怯地问：“她找你的麻烦了？”癞疤揉着隐隐作痛的耳朵，说：“那个母老虎快把我的耳朵揪掉了，以后我们俩还是小心为好，免得她找麻烦。”叶子心生不快：“那我只有做‘小’的命了。”癞疤沉默，半天才说：“叶子，你别急，现在厂里正验收，等忙过了这段儿，我再忙咱们的事。”叶子问：“你不是要我做你的秘书吗？啥时候做呢？”癞疤说：“现在可不行，干脆你先到我的朋友那里呆一段吧，在那里和这里一样，都不会亏待你的。”

    癞疤便给黑碳打电话，要她领叶子到肉丸子的店里做店员。肉丸子不太想让叶子来他这儿，他知道她来了什么也干不了，还要白拿一分不薄的薪水，黑碳看出了他的意思，说：“你就只当帮八哥的忙吧。”

    叶子便在肉丸子的店里做了个店员。

    年底的时候，工厂验收终于通过了，癞疤欣喜若狂，在市里的一家高档酒店宴请林工一行人；宴席上，林工说什么也不沾白酒，清一色杏仁露，没有酒精的侵蚀，林工的脸上白里透红，癞疤觉得他像一尊食人间烟火的菩萨。

    老婆没想到癞疤会在外面瞎搞，有道是知子莫如父，知夫莫如妻，她熟悉癞疤的秉性，知道他骨子里并不是拈花惹草之辈，贫穷的生活都过来了，这两年手头有了钱，他接触的面也多了起来，问题便出来了。这天，癞疤步行着往厂里去，刚走片刻，毛稀开着车来接他，癞疤的老婆便叫住他，问道：“毛稀，嫂子对你咋样？”毛稀眉眼带着笑，说：“嫂子和八哥待我不薄，如同待自家兄弟一般。”“那好，你对嫂子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嫂子？”毛稀闪动着眼白，琢磨着她话的意思：“嫂子外气了，我毛稀啥事也不会瞒嫂子。”癞疤的老婆目光如电，盯着毛稀：“那你告诉我，你八哥在外面是不是有个女人？”毛稀一激灵，搔搔头，知道癞疤做的事要露陷儿，自己是说实话呢，还是闭口不言，这可有点难办了，怕只是嫂子已知道了一切，自己再瞒她，她不会不怪自己的。竟急出一头的汗，不知如何是好，呐呐连声道：“嫂子，别听人家瞎传，没影的事。”癞疤的老婆盯着他，毛稀恨不得躲进地缝里，她说：“毛稀，你不实诚！”毛稀手足无措，八哥他不敢得罪，嫂子更得罪不起，与其左右为难，不如实话实说，反正是八哥自己做的事，又不是他毛稀编造陷害他，狠心之下，放小了声音：“也没什么大错，就是。”一五一十地把癞疤和叶子的事抖了出来。

    癞疤的老婆强忍了泪，说：“你先走吧。”毛稀刚转身要走，她却在背后又叫道：“你能把那个叶子接到我这儿吗？”毛稀扭转身来，知道要坏事，两人见了面，少不了一场龙虎斗，自己更脱不了干系，迟疑之间，说：“嫂子，你犯不着和那个小东西一般见识，说说八哥把她甩了也就得了，再气坏你的身体可不值当。”“你去吧！”女人的声音不容置疑。

    无奈，毛稀只得开车到肉丸子那里接上叶子，一路千叮万嘱，说服叶子不要冲动，免得后果不堪收拾。叶子心里先有几分胆怯，但又怕失面子，想到早晚要和那个女人决裂，便硬撑着随毛稀来到癞疤家。癞疤老婆上上下下打量着叶子，叶子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小心了提防女人突然使诡计；端详了半天，她才说：“这么标致的一个闺女，难怪”叶子见她并没有流露敌对的情绪，稍稍放宽了心，尽管自己也见过很多世面，但面对自己喜爱的男人的老婆，这还是头一遭，她时刻准备迎接暴风骤雨的来临。女人说：“按理，你的年龄都可以做我们的闺女呐。”叶子垂了头，胆气被女人波澜不惊的气概冲得没有了一丝踪影，心里企盼癞疤这个时候能够出现。女人用平淡若水的语气说：“年纪轻轻，你应该前途无量，不如从今天起，做我的干女儿吧，瞅见合适的主，为你寻个婆家，安稳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叶子不知癞疤的老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不知该喜该悲，更加感到面前女人的厉害，本是彼此争夫，转瞬之间却被安排做了人家的女儿，凭空多出一对爹娘来；和癞疤没得夫妻做，做他的宝贝不宝贝的女儿，一样拥有他的财富，一样可以过让自己羡慕的生活，左右权衡，似乎这样更吸引叶子的那颗年轻的心。叶子瞟瞟女人，想从中看出一些愚弄、欺骗的东西，却见女人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没意见，那我们可就成干亲家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干女儿了！”毛稀一旁嘻笑：“我不成了叶子的叔了吗？”叶子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电话打给癞疤，说家里有件大事需他马上回来，癞疤急冲冲赶回，一眼瞥见客厅里的叶子，吓得一身白毛汗，心想完了，老婆准是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要发难了，这回是赖不掉了，哭丧着脸准备迎接老婆的讨罚；谁知老婆一脸平静，轻声唤道：“叶子，快叫爹呀！”

    叶子一脸窘态，脸羞得宛若山里红的颜色。癞疤更是目瞪口呆，不知老婆演的是那出戏。

    癞疤老婆说：“认了这个爹，有你吃香喝辣的，你的这个爹呀，最知道疼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娃娃了。”

    癞疤呆若木鸡，心里暗骂“臭婆娘阴损！”自己千载难逢的红颜知己，转瞬成了自己的干女儿，心里又急又气又恨又无奈，癞疤这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打落自己的牙齿咽到自家的肚皮的滋味了。

    第二天，癞疤老婆摆酒，宴请街邻，酒席上，郑重向大家介绍了干女儿叶子。

    从此以后，叶子小姐气十足地做起了富家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