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旧照片

    这是我婚后从娘家带走的唯一一张照片。

    那是一年最好的时段——人间四月天。婚假的最后一天，我独自回到娘家，整理伴我成长的小屋。那天阳光明媚，天，瓦蓝瓦蓝，像一汪海水。我骑着自行车，行走在正在修建的六跑道公路上。

    母亲早知我要回来，正站在门口接我。看见我摇摇晃晃地骑来。她赶忙迎了上来，关切地盯着我，刹那间，我们的眼睛都湿润了。

    我们一起走进院门，阳光透过几棵老桔树洒在庭院里，斑驳成影，让人顿感一丝凉意，墙角处几只老母鸡趴在地上，伸着一只腿晒太阳。几只小鸡正互相追逐，咯咯地笑开了怀。望着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以前也曾因工作离家一个星期或半月，可每次回来的感受与这次不同，我曾经拥有的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在与我轻轻摆手说再见，岁月的脚印将在这里改变方向。我的心突然像坠了千，一直沉，一直沉，直到空落地没有依附，我开始恐慌了。

    推开我住了十多年的闺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书桌前那装裱过的几个大字——哀莫大于心死。这是我初学手笔字后，一挥而就，从此便走进我的岁月，我的骨髓。毕业后，母亲三番五次因我无处着落的婚事与我大吵大闹，每次都激动地扑到书桌前，要撕掉这几个字，每次都被我拦下哭着骂着出去了。

    书桌与床都被母亲收拾得一尘不染，整洁有序。我离开家那天，母亲曾说：你放心，家里房间多，你的房间我不会动，给你留着。

    母亲端来一杯茶放在书桌上，说帮我收拾，我拒绝了。我环顾四周，估计也没什么要带过去的。母亲望了望我，欲言又止，站了一会儿，迟疑着出去了。

    母亲一走，屋里更凉了。我的房间在底楼，恰好连着平房，因而光线不太好。夏日，外面炙热无比，一走进屋里来，便冰凉冰凉的，天气不好时，更显阴冷。拉开衣柜，母亲已把我的日常衣物桨洗好了，挂在衣柜里，一件件看，一件件地想，就像看着一个丫丫学语的丫头，在地上爬着爬着，有一天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越来越清晰，走到我眼前，将过去的岁月与我重叠在一起。

    一个激烈，我从昏昏然中醒来，取下，又挂上，挂上又取下，仿佛取的不是衣服而是岁月。半晌，衣服仍在衣柜里。

    拉开书桌左面的抽屉，一本本日记摆的齐整，最上面一本才写几篇，最后一篇只有一行字：明天我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这几个字串成泪滴在纸上，轻轻合上本子。

    右边抽屉放着几本影集，一页页的翻，小学时的照片只有几张，中学高中最多，各种ps，各种欢颜，单人的，双人的，群体的，每张都笑的灿烂，可眉宇间的欲说还休的愁怅总让人揪心。

    翻着最后一本影集，快了，我的心紧缩着提到嗓子眼，我的指尖开始颤抖。快了，还有最后一页，我闭上眼，深呼吸，你双肘倚在栏杆上手提风铃惬意笑着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无需看，即使它染上岁月的色彩，仍会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里，长吁一口气，睁开眼，正与你的笑脸踫个正着，十多年过去了，岁月仍没有将你淹没。

    轻轻抽出相片，找了张纸小心翼翼地包好，趁妈妈不在，悄悄地走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很多人来了又走了，我也搬了几次家，这张相片至今仍躺在我的抽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