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洁岁月

    那年，从县师范学校毕业，成为国家人，心里甭提多高兴。一天，单位同事受会计委托，捎来用于看病的绿色医疗证。此证，简单、朴素。两个火柴盒加起来大小，塑料皮封套上，凹下去的宋体字，标明证件名称、某某县卫生局字样；徐徐展开，左侧贴有持证者黑白照片、证件号码，右侧为持证者简介，不多的几项，空格是颁证机关工作人员用钢笔填写的，相片一角有一钢印轻痕，并无其他特别防伪标志。一个农村孩子，遇上高考好机遇，有份稳定工作，看病国家管了，无疑幸运之星降临，他将小小医疗证贴在胸前，让它和心一起跳动。放在兜里，走一路，时常摸摸，证件上沾满汗渍，唯恐丢了。放珍贵东西是个祖上传下来香樟木的小木匣，味道很好闻，小本本放到木匣深处，用本书压上，木匣塞到立柜顶端最里面，是不想让家里人看见，也找不到。敬畏和神秘感的处理有道理，因按规定，这个小本本，其他人包括父母是无权受用的。别看它小，用起来真方便。他在农村一所偏僻村小教书，冬季，北方气候寒冷，朔风呼啸，雪花飞飘，滴水成冰，平房教室生着白铁烟囱通向屋檐外的煤球炉子，煤质不佳，炉火离讲台又远，讲台区域温度极低，站着讲课一堂下来，冻得透心凉，为此，时常感冒发烧、气喘。每次患病，骑自行车到两华里之外的公社卫生院就医，穿白大褂医生摸摸脉搏，看看舌苔，塞上听诊器的两个耳塞，撩开衣襟，将冰凉不锈钢鼓膜伸到前胸心脏部位，饼干型圆圆闪亮听诊器鼓膜触到温热肌肤的一霎那，嗖的一下，凉气从触点散开，很快传遍全身，好像有冰水从脊背洒下一样，痉挛得不禁打个冷战，冷得发根直立。大夫卸下听诊器，开个处方“没什么大毛病，吃点药就会好的”诊断毕，他说声谢谢大夫的话，手持那张大夫龙飞凤舞的处方单，急匆匆到取药窗口排队，农村卫生院条件不佳，取药地方的窗户不透明，窗口小且低，与肚脐齐平高度，屈身用手递进处方和医疗本，只能从窗口看见司药的半身，只见动作，听到声音，见不到司药的容颜，但是司药可以从里面屈身看见患者，从外面排队的人们，时常从娇小窗口看见司药的两只上面是长长眉毛的眼睛闪过来，又很快不见了，好像是有人将一张流动的宣传眼保健操的挂图给人看。排队挨到时，司药翻看一下医疗证，在处方一角用圆珠笔写上医疗证号，留下处方单，从架子上抽出两盒成药递给他。医疗本信任度极高，只需轻巧一看，和本人的相貌做简单比对，身份就认定了。医疗本代替买药钱，随己一生，只要生病，小绿本成为绝对保障，多好。但，过段时间，摸石头过河的医疗改革，激起的浪涛，国家人看病也有了大的变化，从此，只管癌症之类要命的病，看小病用药自己花钱。一路走来，万幸的是要命的病未降临头上，实际感觉是公家再也不管有病之事，病由自医。小绿本本也就此下岗了，它悄无声息的被风尘已久，再也不会有当年的风光。每逢生病，就回想起小绿本本，想起简单易行的看病模式。

    医疗证是极具信任度的证件，一人一本，只限非农业人口使用，当时，全家几口人就我吃商品粮，别人都是不享受公费医疗的农业户口，家里人为我高兴，但是并未想到沾光，未想到用此开药占公家便宜，因为家人认为那样做有悖信用。家里人有病，和往常一样，现钱诊治取药，唯恐不慎，玷污小绿本本的纯洁。多么善良的农家人，真的感谢家人的理解、金子般闪光的心。小绿本本功能消失与信任度有关，有些人不像家里人那样坚守信用，小本本不再是一人开药，还可开出高压锅、彩电、冰箱。良心泯灭，小本本遭灾。当看到电线杆上、楼道口、墙面上那样多办证广告，没有市场，怎么如此猖獗？证件贬值，不寒而栗，是什么原因让人们变得如此没有诚信？为此，我真想让时光倒流，回到三十多年前小绿本本使用时的纯洁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