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倦倦依然阻住了跳脚的痴心,神情沈静却微带冷意,淡淡道:“十八夫人和木夫人既然这般好兴致,那么便在这儿多玩会儿吧,奴婢就不打扰了。痴心,我们回去了。”
“慢着!”柳无双上前拦住了她,再也忍不住几欲喷出火的恨毒目光。“急什么?难不成我和木妹妹是大老虎,会把你吃了?”
十八夫人,您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她用指节揉了揉鼻子,掩住了一丝无奈的笑意。“哪是呢?奴婢只是怕在这儿扰了两位夫人的雅兴罢了。”
“苗妹妹这么说是不愿赏脸陪我们坐坐啰?”木芍药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也对,现在王爷眼里只有苗妹妹,苗妹妹哪还需要把谁放在眼里呀?”
“奴婢不敢。”
“既然自称奴婢,就是知道自己占的还是那低等小妾的份额,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这人哪,就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别给了点脸子就张狂得不记得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了。”柳无双重重哼了一声,语气里的尖刻更深。“苗家不过小小一县令,就是给我们护勇国公府下人舔鞋子都不配呢!”
饶是苗倦倦心性散慢,一向懒做意气之争,闻言也不禁脸上变色了。
“苗家人官小职微,自然不敢比得护勇国公家的好教养,好官威。”她强抑着胸口沸腾灼烧的愤怒,冷冷地道“在国公府眼中,一员身沐皇上圣恩、领朝廷俸禄、衔职为百姓做事的七品县令,连去舔国公府下人的鞋子也不配,奴婢今日真真长见识,也受教了。奴婢待会儿就去信家里,让县衙上下人等千万好生记得,务必要代为传扬护勇国公府家的赫赫威名才是。”
“你!你竟敢阴我?!”柳无双先是得意,听完脸都黑了,心慌意乱地尖声叫道:“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那没办法了,谁教奴婢天生人拙嘴笨,只听得懂人字面上的话,不懂得底下圈圈绕绕的意思呢?”苗倦倦皮笑肉不笑。“所以只好请十八夫人多多担待了。”
“你、你这个黑心狠毒的贱人!”柳无双气得瑟瑟颤抖,就想扑过去狠狠抓烂她的脸。
“柳姊姊不可!”木芍药在一旁见机不对,赶紧出言打岔。“你千万别冲动,不能中了计啊!”柳无双身子一顿,还未来得及说话,苗倦倦已经笑盈盈地截过话去。
“就是,十八夫人别冲动,这儿证人这么多,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有辱圣上的话,就算奴婢想为您遮掩也遮掩不住呢!”
“你--苗倦倦--你这个死丫头,贱蹄子--”柳无双气到脸都歪了,暴跳如雷,挣扎着就要冲过来撕她的嘴。“我今儿跟你拼了--”
木芍药和丫鬟婆子们慌得七手八脚忙拦人,苗倦倦立时趁乱拉着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痴心走了。
“小主好英明!小主好厉害!”回到小纨院,痴心满眼热切的崇拜。“我要学我要学!”
这一招杀人不用刀、气死人不偿命的“口技”要能学起来,此生受用无穷啊!
相较于痴心的兴奋激动,苗倦倦却是一回来就懒懒地侧躺在榻上,一手支着脑袋,面露沈思,心不在焉。
“小主,您不开心吗?瞧那十八夫人都快吐血了”
“觉得累。”她长长吁了一口气,眼神疲惫地望着远方,心下不由一阵迷惘。
这一生,她就得像今日这样,不断跟这些女人大眼瞪小眼地斗下去吗?
他的怀抱他的宠爱他的笑容,时时令她心里备感温暖踏实,可是一想到他后院这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她突然觉得很惆怅,还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那么多女人都围绕着、仰望爱慕着的他,是她们名义上的夫君、男人,她今天能在口舌上稍稍占了上风,背后倚靠、仗势的也是因为他近日的专宠。
可是如果有一天,这样的宠爱不再了呢?
就像柳无双、木芍药以及其他院里的女人,何尝不是曾经享受过被他怜宠疼爱着的滋味,可现在呢?
妾心如蒲草,君恩却似东流水
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现在的她们,就是以后的我吗?”她喃喃自问,脸色白得再无颜色。
不行,说好了要相信他的,她怎能一笔抹煞他这些天来待她的真心实意?
“小主,您脸色很不好,是给气病了吗?还是刚刚受了风着凉了?”痴心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她的脸色,越看越觉不对劲,不由急了。“奴婢马上请大夫去!”
“不是,不用,我很好。”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朵笑来,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肚子“我好像又饿了耶,屋里还有什么吃的吗?”
“饿了?”痴心一愣,忙道:“有有有,那些补汤粥饭都还在小灶上温着呢,奴婢立刻叫她们送来,还是小主想吃新鲜炒的几个菜?不如奴婢给您现做去?”
“别忙,把那个人参乌鸡汤端一碗来就好了。”
“欸,奴婢这就去。”
好不容易喳喳呼呼团团转的痴心离去了,苗倦倦脸上挂着的笑容随即消逝无踪,继之而起的是一抹茫然--对自身未来、前途难料的茫然。
原来果真是由爱生怖,因怖生惧。
她自从把自己给了他,将他放在了心上之后,就开始一天比一天更在乎,更害怕失去他;所有以前她最引以为傲的潇洒、浑不在意,全都一点一滴地消失了。
现在的她,时而忐忑、时而恍惚、时而不安
苗倦倦悚然而惊,脸色瞬间苍白若纸。
那,她还会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