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安

    “请你用人类的腔调说话，行吗？”林峰对我几乎失去了耐心，他听不下去我阴阳怪气地跟他胡搅蛮缠。我知道，他对我的耐心已经所胜无几，之所以他没有摔电话，是因为他那与生俱来的责任感。不过，现在，我也看不到他还有没有责任感。

    我说：“好吧，林，我们讲和吧！我没有力气了，也没有勇气和你吵架！”林也说：“好的，你要好好休息，明天我去接你。”

    明天，明天，谁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夜已经很深了，黎明就在眼前。明天，林会来接我，去参加他那据说盛大得令人咋舌的婚礼。可是，明天我要去做透析，我不能去向他道贺。

    曾经以为，他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在的。我就站在他的身边，头上戴一顶白纱。然后，幸福地为看着他亲手为我戴上戒指。可是，现在，就连他与别人的婚礼，我都不被允许参加。

    陈打来了电话，问我是否已经准备好。陈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可以为我背十字架的人。他是那样好的一个男人，如果不是我自私地留他在我身边，他可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我爱的是林，从大学时候起，就爱着林，从来没有改变过。可是，陈却对我不离不弃，即使我因为林而赌气伤心，他也会坐在我身边安慰我，哪怕是整夜地坐在海边吹着冷风。直到林打来电话，跟我讲和，陈会送我到林的身边，然后，在林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走开。

    十分钟后，陈来了，他看着我惨白的脸，轻轻地问：“他知道你要离开吗？”我摇了摇头，尽量笑得甜美。陈就是被我的笑容迷住的，当然，现在我做出如此表情，并非因为我想迷惑陈，只是，我想他知道，我并没有因为林而太过伤心，我仍是我，潇洒一如从前。

    陈拍了拍我的头，就像从前。他说：“行理已经准备好了吗？”我指了指床上的一堆乱，陈无奈地说：“你总是这样，如果没有我，你怎么办？”

    林从来不会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而我一向是如此马虎，连平时常用的东西都经常找不到，更不用说懂得打理自己的生活。每次需要远行，都是陈为我整理行装。这一次，我可能要去闯鬼门关，为我挑选战衣的还是陈。

    陈很认真，他挑了很多件漂亮的衣服，预备我恢复健康之后可以穿的。it人士，居然对服装大有研究，我所有拿得出手的行头，都是与陈一起选的。

    我撕了上午收到的诊断书，陈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了，我已经不能做手术。这次，我坚持要完成预定好的手术，是因为，我希望自己可以立即死去。我的死亡，是送给林的最好的结婚礼物。

    陈一直努力想要治好我，我说过，如果我死不掉，我会继续做林的情人，而不会做陈的妻子。可是，他只有一个信念，他相信，他可以治好我。他说：“林知道你生病了，所以他做了结婚的决定。如果你还肯继续爱他，说明你的专情。我们是同一种人，我理解你，我不会阻拦你！”

    我是残忍的，对于陈。所以，当我决定放弃生命的时候，我想，我最好死在手术台上。我现在的状况是绝对下不了手术台的，我已经跟医院签过了“生死状”那上面说，我因为太想活下去，所以不肯错过这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一定要进行手术。由此产生的全部后果，都不是医院的错。

    当然，陈不会知道，我是在自杀。我不想他太难过，如果他知道，他对于我的生的期望，对于我来说完全不值什么，他会心碎欲裂。所以，我要让他以为，我是因为太想活了，才立刻死掉的。

    陈说：“你撑得住吗？一定要夜里出发吗？明天启程也可以的”

    我执拗的眼神打断了陈的话，他说：“好吧，还是听你的！”

    高速公路上的风很紧，吹得我几乎要飘了起来。陈一直后悔，说自己不应该开这部敞篷跑车。没关系，什么车都无所谓。在我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里，感觉一下速度的极限，或者有助于我习惯掉进地狱时的冲击力。

    突然，我的电话响了，是林打来的。林说：“我想了想，虽然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关系，但是，明天，你还是不要来了！我觉得，你来这里，小倩会不舒服！”

    我说：“是啊，毕竟嘛，她才是你老婆，而且还带给你几千万的家产！我嘛，至多是你免费的三陪小姐，而且，我马上就要死了，你的几句话，就为你这前半生的风流韵事埋了单！”

    林没说什么，他也不需要什么。他知道我爱他，我不会伤害他。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我对他的爱，从他抛弃我的那一天起，已经变成了恨。

    挂了电话，陈说：“他改变主意了？他还真可以啊！做得够绝的。”我说：“他是看准了我是他手里的玩偶，但是，他不知道，我现在，是一只魔鬼娃娃！”

    陈看着我，他说：“你想怎么样？”我说：“陈，我已经不能做手术了！明天，我一定会死在手术台上，所以，请你不要为我难过！”

    陈说：“我知道！如果林不抛弃你，你现在可能正在恢复健康的过程中。自从他宣布要结婚，你就放弃了自己。我知道你的整个生命都系在了他的爱情之上，他的爱不可托付，你便只能放弃生命了！”

    我说：“那么，你还陪我演完这最后一场戏？”

    陈说：“不，本来，我打算从前面的的路口转去海上大桥，然后，就是这辆跑车，带着我们两个一起跳进大海！听说那边很寂寞，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我终于承认了我的罪恶，陈是那样爱着我，可是我，除了给他痛苦，别的再没有什么。我是应该下地狱的，十八层也是应该的。陈的一生，可能都会被我毁掉。

    我不能让他死去，因为，即使到了那边，自私的我还是不会爱他的。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对我太过宠爱，他待我太好！我这种人，在这样不幸的一生中，不配遇见他，不应该遇见他！

    我说：“陈，算了吧！你不要陪我去了，我需要的不是你！你要在人世里好好活着，有你在这边，我想，那边也没谁敢欺负我！因为你是这世界上唯一懂得感情又有人心的男人，所以，你镇得住那边的一切！”

    陈看着我，突然，他的脸色晦暗到极点。他说：“我从来不求你爱我！现在，你连这个共生死的机会也不给我！我不会要求太多，只要可以照顾你！”

    我说：“陈，我知道，我知道你用什么方式爱着我！可是，我不喜欢你的爱情！我不能接受，也不愿意接受！如果不是刚才，你准备陪我一起死去，我都不肯把我的眼泪奉献给你！我不是一个值得你爱的女人，我铁石心肠，我自私任性，我不懂珍惜你！你视我如珠如宝，我却把自己的生命捧到了林的脚下！”

    陈看了看我，前面，就是大海了！

    我说：“陈，最后一次，你帮我！”陈放慢了车速，希望留下时间听完我的请求。

    我说：“你总是有求必应！我希望与我一起死去的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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