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乡下,有个女孩子,在十二岁那年,母亲把她卖到本地大户人家李府做下人。
一共有几个女孩子,同是跟着一个叫张妈的年老的女人。张妈是要在主人家做工一辈子的。她六岁被人从外乡拐来,卖进府时,老爷还称作少爷,夫人还未聘下。她和老爷夫人年纪相仿,她没成过亲。夫人曾将她配给花匠李四,但那花匠据说是乐昏了头,成亲前夜突然死掉了。按说重新许给谁也可以,张妈当年美得真是不尽人情。可是夫人说她身上有股邪气,府上要是一年死两个下人,那可真是太晦气,放放再说吧。直到了现在,她已经老了,没有出身地,没有亲人可投奔。她只能在李家了此残生。
女孩子叫念秋,张妈不喜欢,她觉得不够喜气,也不够顺口。张妈说你就叫小喜吧,把那个什么秋的忘了。她于是就叫小喜。一转眼,小喜也在府里做工有几年了。
夏天,做生意的老爷回来了。老爷每年回家两次。过年时要回家团圆,盛夏时要回来消暑。每次都是小住。
一个落雨的午后,老爷午睡醒来,站在书房窗前透气。书房对面,客厅开着窗,一个丫环正在擦拭窗台。老爷很长时间都记得这个画面:隔着廊檐,廊檐下流泄的雨水,隔着丛丛树影,两弯含烟眉下,一双妙目正幽幽地望过来。老爷推开雕花窗,那双眼睛已向别处了望。不远处萧萧细雨下,一只燕子正寻找栖身所在。
第二天夫人就把女孩子派到三条街外老的宅院,那是老夫人静养处。老夫人说也好,我这病就怕有声音,看你怪灵巧的,就留下吧。老夫人身体不好,但念佛很用心。这院子确实安静,走动起来的“沙沙”声也嫌太响了些,让人觉得心惊。
少爷正在这里读书,因为家中全部庭院,只这里安算得上安静。他负了做高官的使命来到世上,所以他生活的全部都献给了这使命。他也贪玩,十五岁的少年心会生出翅膀。少爷不许如此俗气的名字进入书房,就改小喜做月影。她喜欢这个名字,常常望着月亮。影子都是从人身上落到地面。她想自己是它的影子,那么也曾活在天上,舞在它身旁。她认定了那明月与她有关,少爷那样说了,就不会错。她仰望月亮光辉圣洁,她不知道这份皎洁其实来自太阳的施舍。
老爷有要紧事回城了。再回来,跟夫人提起了那雨中女孩子。夫人说老爷很久前已说过了。老爷说是吗我还以为没有。夫人不说话。老爷说,最近城里繁华了不少,比以前更热闹了。
夫人把女孩子叫回来,分了间屋子给她,派了一个老妈子和夫人贴身丫环叫云香的预备侍奉她。女孩子今年十六岁,安静,工作的间隙会偶尔看看天空。她不很知道怎么回事,但她知道家人来过了,没有和她见就走了。她看着屋子里那红艳艳的大床,想起小时候自己那床红被子,那是她抵挡恐惧的唯一屏障。一种命里注定,模模糊糊地在不远处飘来飘去。
她没被老爷纳为妾。老爷这次回来,带了个朋友,据说是城里做官的。被他第一眼看着,女孩子就没能从他眼里逃出来。夫人把她送给那做官的客人做使女。准备回城时一同带着。
女孩子知道了这事情。再给客人倒茶就不免手发抖,客人的样子她并不知道,只忙乎觉得并不凶,走起路来也很是萧洒。她母亲又来了,看到她亲热地拉着手,絮絮地说了很多话。女孩子听清了一些,但有些她听不真切,或者说没听懂。
这家的少爷在三条街外读书。因父亲要考察背书,所以专门回来听候教训。少爷十六岁,六岁开始跟师傅念书。今年进京考试,老爷对他的期望就是做官,做尽可能的高官。
少爷叫耀祖,字鸿博,诗书俱佳。如他父亲所愿,客人果然大加赞赏。
少爷要回去上课了,到夫人跟前,说母亲,你答应过我我十六岁时可以选一个女书僮。夫人含笑看着老爷,老爷也笑,说这并不过分,可以。少爷指着送果品进来的丫环,说就是她。
老爷知道了夫人曾把女孩子送到三条街外的宅院,少爷晚上对月吟诗时,这女孩子奉老夫...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