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

味深长地说那个美术系女生如何如何的好看。我觉得那跟我无关了。

    毕业之后，同学之间年来办办同学会，每次都不见他来，只是还有人会和我说起他，每次说起来的时候都着重两句话：一是他胖了，胖得惊人。二是他曾对遇见过的同学说，他结婚了，他媳妇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样。

    规模不一的同学会年年都有，可是他一直在聚会里失踪，每次有人提起他，说的还是那两句话，一是他胖了，二是他媳妇的名字和我一样。

    一转眼13年。

    一天下午，忽然接到电话，手机里是陌生的号码，一接，居然是他。他说他来我地，要请几个人吃饭，客人之一是女士，可和他一起来的都是男的，问我能不能坐陪一下。

    自然没有问题。总要见见的。毕竟13年一晃而过。我其实是希望见面的。

    见了面气氛很好，融洽极了，他的确胖得可以，当年的影子只是依稀了。不过他笑称，如今已经是减下20斤了，还不是最胖的时候。

    他在公安部门工作，酒桌上极力表白自己不能喝酒，但与他同来的两个人都豪爽，酒量也好，据称二斤白酒家常便饭，一个三两的口杯，两口就喝下去，从来不喝第三口，所以气氛也显得轰轰烈烈。

    面酣耳热很容易让人多话，我坐在他身边，一开始时大家惯例地提酒，喝到后来，便都就近开小会，三两人之间交头接耳一样的说话。我听他讲自己的事，忽然有些惊奇的发现，他现在仍然有孩子气的单纯。

    他还是告诉说他爱人与我同名，他告诉我她很高，一米74，当地曾举办过一次模特选拔，他爱人当年曾名列第四，他说他们两个感情很好，经常有些孩子气的举动，比如说，两个人在后面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特别美，就会一起超过去然后回头看，看过之后大呼后悔了后悔了，一点不漂亮。让我有些意外的是，他在言语之间，竟然把和我的感情看作是他的初恋了，在他的言谈里，他认为那是不悔的和纯净的。我忽然有些莫名，因为我从没认为和他有过的恋爱，而于他竟有至今难忘的痕迹。

    他又把他一次枪口下的经历讲给我听。说他曾在办案过程中，被人用枪口抵住脑壳，但他没有做违心的事，他告诉我，没动过枪的人也许永远不知道那种冰冷和恐惧，他死里逃生，所以，他珍惜现在的生活和幸福，即便他只是一个小警察。

    酒至终局，与他同来的人开始大开他的玩笑，说今天下午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紧张得不得了，生怕我不来，特意跑到门外鬼鬼祟祟的去打。我转脸看一看他，他居然有些赧颜，说真的，我真的怕你不愿意来，我没想到你答应得那么痛快，我得谢谢你。

    13年未见的同窗之谊，我会不来吗？我忽然笑得有些感动了，觉他好似至今都有一种不谙世事在，他好像还是没怎么长大。

    一个已经35岁的男人，一个在枪口下经过的男人，还会偶然记忆和缅怀些轻飘飘的往事？我几乎不大相信。

    （三）

    c在大学时是劳动委员，极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和要求进步，给人的印象是质朴且有心计，他的人缘真是极好，原因无他，只是过于不辞劳苦了，这样的人搁哪儿都是大家喜欢的螺丝帽。

    吃苦耐劳的个性，让大家都觉得c很老实，可是开学不久，他就和一个女生成了班级里第一对公开的恋爱对象。那时候，其他的双双对对都在潜水之中半遮半掩，所以c和那个女生的恋爱让人不由大跌眼镜，说没看出来，这么老实的人心眼最多。

    那个女生唱得一曲好民歌，当年那首纤夫的爱里，于文华的女高音不是谁都唱得上去的可那个女生唱起来韵味十足，好听极了。只是这女生身体不大好，而且性格有些怪异，常常有同学议论说，有时上上自习，那女生就会莫名的坐在谁身边，眼睛定定的看着你，和你说些显得突兀的话题。当然这种怪异是轻度的，那女生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c和那女生的感情好像发展得异常快速和平稳，在第二年的时候，就传来两人订婚的消息了。而且那女生好几次突然坐在谁的身边，给对方看她手上的戒指，讲述些订婚的细节。那时候受校风约束，好多人对恋爱仍处在遮遮掩掩阶段，那女生的坦诚和直接反倒让人不知所措，因为并没有人主动探问他们的事。

    毕业后不到一年，c就和那女生结婚了，成了班里最早成家的一对。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他二人是两情相悦，花好月圆。

    c毕业后不久，和我联系过一次，因为他所在的县市一把手曾是父亲当年的副职，c找到我，想请我帮忙，让父亲过个话，给他弟弟安排工作。

    我爸爸是我所见过的最不会利用职权的人，他恨不得万事不求人，让他跟别人开口他就生气，所以我试探着说说，没听见下文也就不敢再和父亲说。然后这件事上我对c也一直没有交待。弄得心里挺欠意的，觉得自己挺不尽心。

    接下来的几年就再没什么接触了，中间听别的同学提起，说他是班级里发展就好的一人，工作不出几年就被下派到一个镇当书记，估计锻炼锻炼就能回到市提拔中层干部。

    c和我一直是没什么关系的，只是在最初毕业那年，我们几个同学结伴考过函授，有几次一起去学习考试，他很会照顾人，有他一起出门，包括我在内的几个女生基本不用操什么心了。

    数年后，一次小规模的同学会，他从外地赶来。好像无论什么规模的同学会都落不下他。当天玩得有些晚，换了好几个地方，我因为要照顾孩子所以屡次提出来先走，他总是特别热情的挽留我，说你看这么晚了，我回去也没车了，也没地方住，大家一起玩玩儿吧，玩到天亮我就回去。

    那时候孩子还小，我实在不能玩儿通宵，就先回去了，到家后不久就接到他的电话，非要找我出去，说大家一起再坐坐。

    你说当时我怎么那么傻呢，我真就以为他是回不去了晚上没地方住，于是我临出门前和老公商量，我说有个同学外地的，今晚没车了，没地方住，要不让他在咱家住一晚上吧。老公很通情达理就同意了。

    可是我下了楼才发现，原来就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其他人一起坐坐，我问别人呢，他说一会儿就到，先找个茶座坐下再说。可想而知，到了茶座，他借着酒意要拥抱，我意外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问你怎么这样啊，都是同学。

    那次最终还是和他安静的在说话，他说了一些学校里的事听得我半真半假，他说他和妻子的婚姻完全是班主任老师一手促成的，当年他妻子也就是那个女生有肺结核，他出于助人为乐一直陪他去看病打针，一来二去那女生有些依赖他，班主任老师就告诉他说，他应当好好照顾那女生，别甩了人家，当时他也不大懂感情上的事，听班主任老师这样引导，再凭自己的一股不忍之心，加上同学们的全体认为既成事实，他没怎么清醒，顺着这条路就走下去了。其实他不爱她，总体上是老师的促成，也是那女生对外说出去的。

    他说，让你父亲给我弟弟找工作，其实是我接近你的一个借口。

    我真的万万没想到。其实每个人都有直觉的，如果谁与谁之间生出些好感，是可以感觉到的，有时是一个微笑，有时是一次点头，有时是一寸目光，但当年我绝没有半点意识。

    或者，对我的感觉是他后来编造的。而且可能性很大。

    觉得他本质上一直是个质朴的人，社会上多年，他有他的功利心但待人总算诚肯，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他和我喝茶也并不再为难我，只是有时候想握下我的手，我退得很快。

    在那以后，他时常以各种理由让我赏面、一定赏面，让我和他或他的朋友一起聚聚，每次聚会的惯例是单独接我和送我，而且往往在大家都散尽了，他仍会要求和我单独喝茶，每次都说只担误你十分钟，没事吧，满腹的盛情难却。在介绍我和他的一些朋友认识的时候，他有时会带些孩子气，说你看这是我同学，怎么样，长得花儿一样的吧。我常给他说得万分不好意思，尤其是人家不以为然的时候，我更觉不知所措，可他好像浑然不觉。

    那次拥抱未果之后，大家再见并不尴尬，酒桌上，他常常替着喝我的杯中酒。偶尔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中规中矩，左右言他，有一种很安全的好意。有时候，我向他询问一些事情，他会非常积极的问个究竟，如果他办得到那就万分周全，如果办不到，他也会尽一片心，让我觉得这份诚意十分难得。

    他和妻子一直是两地分居，两人感情如何他再没和我谈起，但对妻子的工作生活一直照顾有加，只是经常的，他会给我发网上转来转去的那种短信，我几乎是从来不回的，无从回起。后来有一次，他短信是自写的，说：下了班真的无事可做，太静了，我给你的店打工去吧，不要工资。

    怔了一下，仍是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