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周润发失望了

    我很喜欢吴宇森的影片中，贯穿的那种暴力美学，就像英雄本色、纵横四海、喋血双雄里许多桥断所创造的意境：风云际会的主人公之间，总是存在着不必解释无法衡量的友情，惺惺相惜的江湖兄弟和各自不可动摇的做人原则，在某个刚烈激越的背景之下，挥洒无以言表的浪漫，那种仰天大笑的忠肝义胆和华丽璀璨的出生入死，真让人倾倒。

    我还喜欢以看待艺术作品的眼神，去望文生义、直截了当地臆测现实，比如，我想当然地认为，既然吴宇森以英雄本色系列一手捧红了当时有“票房毒药”之称的周润发，并奠定了其香港影坛大哥的地位，既然他们合作的每部影片几乎都充满义薄云天、光芒四射的华彩，既然周润发闯荡好莱坞之初也多多少少仰仗了吴宇森的帮助，既然一部赤壁又让这对黄金搭档重新携手，那么二十年之后，这两个男人理当实践一种刎颈与莫逆，去不计得失、倾力合作，给电影也给自己再书写一篇传奇。

    赤壁筹拍之初，吴宇森说：“年轻时这个电影就是我的梦想，它绝对不会流产。”梦想呵，人生最快意的事情莫过于把年轻时的梦想，一一实现，并把它们亲手刻成时光与履历，列于案头。拍得出英雄系列，吴宇森必是个有浓郁英雄情结的人，那么钟情于金戈铁马、大浪淘沙的“千古风流人物”自然不足为奇，那么为这个梦想打造一个豪华的阵容自然是一番雄心也是一番苦心。那么，周润发以其在世界影坛上的地位和与吴宇森的故交，签约赤壁，顺理成章。

    周瑜是赤壁的第一主角，对这一角色，吴宇森的解读是：“像周瑜，我觉得他是赤壁之战里最被低估的人。周瑜其实心胸宽广，为人潇洒，绝不是容纳不下人才的人。”这形象真有几分令人垂涎欲滴的风华了，何况这部影片斥资6亿，号称迄今华语影坛第一，关注度可想而知。

    可是，这样一部影片，这样一个制作班底，这样一段渊源，最终却付不起周润发的片酬，据说周润发提了一百余条让剧组寒心的无理要求，最终被剧组退货。这让人不免有天真的惊讶：在金钱与交情之内，人，可以大牌到这种程度。

    其实赤壁自筹拍之日起，选角风波便一直不断，疑似炒作的声音不绝于耳。刘德华落选赵子龙，林志玲、赵薇的加盟，金城武顶替梁朝伟出演诸葛亮，这些都让我习以为常，可开机之前，周润发落马赤壁，却忽然让我失望了。在我看来，这不是一个角色的得失，而是一段由他和吴宇森联手缔造的英雄主义情结的泯灭。这种失望，与角色背后那些无从考证的繁文缛节和谁是谁非无关。

    每个年代都一样，处处陈列梦想破灭后的残骸。不论浪漫刻骨的爱情，还是天长地久的友情，或者别的什么值得珍惜的事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总会演示灰飞烟灭的形迹。那些在编造里无比鲜活的情节，常常并不肯给现实留下什么情面。哪怕那些情节，逼真和好看到富于诱惑的程度。

    于是有时候，便不免喜欢与空气和窗外的风对视一会儿，在错落的云烟里凝视并遐想早就退避于现实边缘的某种古典情怀，戏剧与生活、失落与憧憬，把矫情和感慨混在一起，在脑海里盘根错结那么一会儿。就一会儿。

    好吧此时此刻，就算我有了浅薄的无聊与伤感与魂飞天外那又怎样呢？好比去看一幅故国的逝水与明月，我不过是枉自多情地缅怀和祭奠一种死去的信仰罢了，这与对错无关。与周润发当然也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