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随便

    编者按  作者文字功底尚佳，语言简洁、精致，对文中波澜起伏的情感和人性细节描写恰当，只是后半部分结构不够紧凑。  序曲

    修修告诉我她想家了。

    然后她把身子轻轻往我这边靠过来。我把他搂在怀里，抚摩着她的头发。

    “修修，我们一起回家，带着你，带着我们的孩子。”

    修修抬起头，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

    我把她搂着更紧了。

    一

    我们已经在山上困了2天多，记得那天我和修修上山时，天上还是白云飘飘，太阳光懒散地照射着这个宁静的小山村。我们来这个村庄是为了写关于山村人生活的普通纪实故事。预设的情节是平淡无奇没有波澜，但是又希望可以通过细微的情节来感动读者。

    我们在山上住了一天，傍晚的时候就下起了大雨，没完没了地下。地上已经沟壑纵横，村里人告诉我们这场雨一下子停不了，让我们做好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的准备。他们说山顶那个水井里的龙王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发怒，一发怒就要持续起码半个月。我们想又一个古老的传说。笑着不说话。

    可是事实上这场雨的确下得不小，很多地方发生了山体滑坡，山谷间的小溪流开始疯涨，整个山村似乎被水淹没了。我和修修在一间民房里相对无言，彼此怀着各自的心事。

    二

    修修在报社是个比较沉默的女子，她有着一头美丽的长发，在这个流行五颜六色头发的年代里，她的头发依然保持着纯正的黑色，同事都说，修修，你的头发可以上电视去做广告了，她听了总是笑笑，继续埋头写稿。修修喜欢穿蓝色的衣服，各种的蓝，天蓝的，湖蓝的，淡蓝的，深蓝的，还有以蓝为底的白点斑纹，在蓝色的衬托下她白皙的脸蛋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她还有各种不同款式的背包，配上她款式不同的蓝衬衣，便可以呈现各种不同风格的修修。浪漫的修修，可爱的修修，温柔的修修，贤惠的修修，寂寞的修修，爱做梦的修修。

    修修负责报纸周末版的文苑，她经常外出采集稿件，和小城喜爱写作的人们打交道，从他们那里约稿，从他们那里听故事，她还在网上的文学社区里寻找好的素材和文章，和网络上的虫子们频繁地发着电子邮件。偶尔会出现缺稿的情况，她就会自己赶稿子堆砌文字，她把写作称为堆砌文字，从一开始来我们报社到现在一直这么称呼这种既轻松又烦琐的工作。她的文字有些忧郁，有些苍凉，她说她喜欢悲剧，她说悲剧的力量是永恒的，不可磨灭的，她的文字里都是悲剧的结尾。私下里我们叫她为悲剧修修。

    她喜欢喝咖啡，办公室桌上放着一罐曼特宁的咖啡豆，空闲的时候她会拿出磨咖啡的器具，一边看着窗外那棵寂寞的梧桐树，一边节奏均匀地旋转磨制。不一会办公室里就会飘出咖啡的香味，几个女同事偶尔会向她要上一杯来提神，她总是笑着为她们磨，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到她们面前，再微笑。

    她的咖啡杯很精致，金色的边恰倒好处地镶嵌在离杯沿2厘米左右的地方，然后杯身由上往下缩小，呈现一种美好的姿态，就好象修修走在路上的袅娜。

    修修经常会收到来自大学校园里的信件，那些年轻的学生们为她笔下的故事深深感动，他们都希望可以和这位署名为修修的忧郁女子结识。修修似乎也不厌其烦地回信，而且每封信都是她亲手写的，不是电脑打印，让她清秀的字迹在纸上跳跃着美丽的舞蹈。每次收信或者寄信的时候，是修修最开心的日子。

    我来到这个报社，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差不多快10年了。一直从事新闻摄影的工作，捕捉各种瞬间，也经常为那些装模做样的领导们拍摄一些所谓珍藏版的照片。这个小城的各个角落都被我跑遍了，我的足迹可以说是遍地开花。10年里我看着报社里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看着别人从女孩子变成女人，从男孩子变成男人，也看着自己从一个不需要承担家庭责任的单身个体，演变成为一个有了妻子有了儿子的社会人。

    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我经常喜欢观察人。这个习惯在办公室里就逐渐发展成观察坐在离我八步之遥的那个不大做声的女人——修修。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她的父母会为她取这样奇怪的名字呢？“修修”修长还是修理还是修炼还是修业？总之这个问题一直围绕着我，我也知道这个问题的价值等于零，可我还是要一次一次地思考着。

    修修来这里也快3年了，3年里也没有见她和哪个同事特别谈得来，也没有听说过她有男朋友，也见不着她对社长有多么的暧昧和殷勤。她总是沉默着，除了在报纸上可以看见她的文章，除了办公室需要留一个角落给她，除了她的咖啡香味经常弥漫在空气当中之外，她的存在与否对别人似乎没有多大的价值。

    也许对我不同。

    她离开的话，我就不会再把身子稍微偏右坐了，因为这样可以更加清晰看见修修的正面。

    她离开的话，我就不会在办公室里拼命忍住吸烟的欲望。

    她离开的话，我就不会一张一张地搜集她编辑的报纸，搜集她写的文章。

    她离开的话，我就不会让电脑桌面的背景图案呈现一片蓝色。

    她离开的话，我想我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胡思乱想的状态。

    总之，她离开对我而言是多多少少要改变些什么的。修修在办公室里的存在，或者在报社中的存在，对我还是价值的。

    三年以前我的电脑桌面背景是我妻子的单人照。

    过了一年换成了我们的全家福。

    去年的时候我把它换成我儿子的照片，他站在家里卧室的床上，摆出一副很酷的样子，双手举着脑袋，作沉思状，后面是墙上大幅的我与妻子的结婚照。

    今年是没有瑕疵的蓝色。

    我抬了抬头，这时候才发现右前方的那个座位空着，修修不见了。她又出去了。

    三

    今天向单位领导请了假，一个人跑到乌镇去玩，其实也是为了完成一个摄影展给我的任务，去那里拍摄一组具有江南韵味的照片。

    从杭州出发大约两个小时就到了古色古香的小镇，清一色的石板路，清一色的白墙黑瓦，清一色的小桥流水。叫了三轮车夫带着我沿着旧民居转了一圈，兜转在小巷与小巷之间，穿梭在房屋与房屋之间。朴实。安静。纤尘不染。

    然后一个人开始步行，在长弄堂的一个店铺前我停下脚步，满眼的蓝色，是印染的蓝布，做成各种精美的纪念品。伞、扇子、编者按  作者文字功底尚佳，语言简洁、精致，对文中波澜起伏的情感和人性细节描写恰当，只是后半部分结构不够紧凑。各种衣服、背包忽然想起办公室电脑里那一片空白的蓝色，想起右前方那片修长的蓝色。付了钱，挑了一个可爱的肚兜，和一把丝绸做成的扇子，放进随身的包里。

    那个牌坊象个巨大的屏障伫立在面前，豁然开朗之后是既遥远又亲近的古戏唱腔。古戏台里在唱着我并不怎么听得懂的戏文，台下是走了又停的游客，偶尔驻足观望，偶尔拿出相机拍摄下动人的一瞬间。我想修修如果此刻能在我身边，我肯定会有无穷尽的灵感，我会让她站在戏台前面，让古戏台连同戏文里的人们作为一个背景，蓝色的她象浸润在宣纸上的墨一样晕染开来，连同周围的空气，连同乌镇上空灰色的天空。

    在三珍斋作了暂时的停留，吃饭，要了乌镇的特产三白酒。小小的一罐，弥漫着馥郁的酒香。轻轻抿了一口，想起小城的同山烧，各有千秋。想象修修喝了三白酒会是怎样一番面若桃花的娇羞状。

    一天的停留，没有我需要的镜头。无功而返。

    四

    妻子来电话告诉我今天是我们结婚7周年的纪念日，让我早点回家去庆祝。转眼之间孩子已经6岁了，我们结婚也7年了。我赶紧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

    修修从门口闪进来，满脸的忧郁。

    “怎么了？下班了还不准备回去啊？”

    她抬起头看着我，点了点头。继续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本来我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但后来转念一想反正问了她也不会对我说什么的，她一直是个比较封闭的女子，便作罢。在门口站了一小会，离开。

    “木易，你可以帮我一下吗？”修修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带着点焦急和无奈。

    我心里一喜，折回办公室。

    “什么事，你说吧，我能帮尽量帮。”

    “这次周末版的文苑需要一些摄影作品，主要是表现江南女子淡淡的情愫，图片与文字穿插结合起来。可是一下子找不到相关的照片，所以文字也很难堆砌起来了。”修修一直低着头在说。

    “哦，我知道了。你需要我帮你去拍些照片是吗？表现‘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的情景？”

    “恩，就是这样的。”这时修修抬起头，有朵花开放在她的嘴角。

    “还有一个事就是时间很紧张，后天要出版的，我不知道你明天是否能够帮我完成。”修修补充道。

    突然想到了乌镇，那个古老的一直醉着的小镇。

    “我们今天就去，明天中午赶回来，下午你就可以写稿子了。”

    “去哪里？”修修疑惑地看着我。

    “乌镇。”

    打电话给妻子，今天晚上临时有任务回不来了，等忙完了再补偿这个纪念日。妻子在电话那头不做声，但是我听到了重重搁电话的声音。

    我们坐上了开往杭州的火车。火车上很空，随便捡了两个座位坐下来，面对面坐着。修修一直望着窗外，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

    到乌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古老的乌镇在运河的温柔抚摩下逐渐安静下去。

    和修修在小镇的一个旅馆住下来。

    临近半夜的时候修修来了电话。

    “木易，我想要一组夜晚景色的照片，你能陪我去吗？”

    此时的乌镇已经完全入梦，带着几千年的斑驳与沧桑，带着一个老者般慈祥而安宁的气息在江南的温和夜风中沉沉睡去。

    修修依然是一身的蓝色，和我并肩行走在乌镇的小巷里。两人清脆的脚步声从这一头传到那一头。偶尔从老屋深处传来一两声犬吠。小巷两旁的古老屋檐下稀稀落落悬挂着红色的灯笼，宁静而沉寂的夜色中透着淡淡的欲望。

    修修拉住我的衣角。

    “木易，你能帮我把这满巷的红色拍下来吗？由远及近，参差不齐的红色？”

    “木易，我要水中的那轮月亮，快拍快拍。”

    “木易，看运河上的货轮，月光下安静地停泊着，这个画面也要。”

    “木易”

    “木易”

    修修一次又一次喊着我的名字，快乐地拉着我从小镇的这一头到那一头，象极了夜色中飞翔的蓝色的鸟，不小心打破了小镇的宁静。

    原来她可以这么活泼，原来她可以这么开心，原来她可以这么任性。她开始不再征求我的意见，就从我手中夺去相机拍摄自己想要的画面，然后又把相机塞给我。

    看着她飞来飞去，我之前因为不能和妻子一起庆祝结婚7周年纪念而产生的愧疚也慢慢散开了，散落在乌镇青色的石板路上，散落在乌镇那条繁忙而平和的运河上，散落在眼前这片活跃的蓝色之中。

    和她在小巷里穿梭了近两个小时，在回旅馆的路上，修修一直念叨着：“就是没有人物，就是没有人物。这样的画面只能是死的，没有生机。”“木易，我们明天找个女孩做模特吧？”修修转过身，用征求的眼光看着我。

    “修修，不需要再找了。你就是最好的模特。”

    “修修，你与这里相融得实在太完美了，诗意的小镇，诗意的你。”我望着一脸惊讶的修修，顺势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修修一直愣着，她没有拒绝，也没有作任何反抗。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站在我面前。

    突然想起小巷里那一盏又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笼，象一只只黑夜里窥视的眼睛，四处张望着。

    她的长发乌黑，柔软，年轻的味道泛在我的鼻间。她的身体年轻而弹性。她温顺地依偎在我的怀里。

    蓝色印花肚兜。

    晶莹剔透的皮肤。

    一弯寂寞的月亮。

    一河波光闪闪的冲动。

    修修就这样坐在那座鸳鸯桥头，散落的长发随意地坠着。

    取景、调焦、按快门。

    照片里没有修修的正面，灰黑的背景，沧桑的石桥，如水的情怀。

    “修修，你真美。”我径直走到她面前，俯下头深深在她的额头吻了下去。

    乌镇的一夜，是记忆中美丽的一夜。虽然有纷乱，有偶尔的拒绝，有淡淡的顾虑。

    第二天我们牵手去了古戏台，去了茅盾故居，去了百床馆。有修修蓝色的身影留在我的相机里，和古老的乌镇一起。

    离开之前我们去了三珍斋，要了两瓶三白酒。想不到修修居然还是个喝酒的好手，几杯下肚，脸色丝毫未变，倒是我开始昏编者按  作者文字功底尚佳，语言简洁、精致，对文中波澜起伏的情感和人性细节描写恰当，只是后半部分结构不够紧凑。昏沉沉。

    然后我们坐上回家的火车，我们一起望窗外的风景，她的发香一直缭绕在我的周围。

    五

    修修的版面顺利搞定，社会上的反应也非常不错，她略微忧郁而细腻的文字与朦胧的画面得到了完美的结合。

    下班的时候，修修走到我面前说：“木易，晚上七点半在皇室咖啡等你。”说完携着一身的蓝色离开。

    “木易，我谢谢你的帮助，可以让我顺利完成任务。”修修低头看着那杯铺满牛奶泡沫的卡布基诺咖啡。她居然没有点曼特宁咖啡，我觉得很奇怪。

    “修修，你不要这么见外啊，这点忙算什么啊。”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位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穿蓝衣服的女子，然后伸手去捉修修那修长纤细苍白的手指。她迅速移开了双手，把它们放到了桌子下面。

    “木易，今天约你出来除了谢谢你，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那么重要啊？是不是还需要帮什么忙啊？”

    “木易，请你忘记乌镇之旅，忘记那一夜，忘记我。”修修的语速很快，但吐字非常清晰，每个字都重重落在我的心上。

    “修修，为什么？来之不易的幸福就要它这样轻易流走吗？”

    “木易，其实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在关注着我，关心着我。你温暖的眼神时刻在我的身后。你的电脑屏幕，你永远偏右的身子都告诉我了，可是”

    “修修，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在你面前我是多么卑微。”

    “可是，你的存在给我每天平淡的生活抹了一道非常寻常色彩。从前一直是远远地观望，现在终于能近距离地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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