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听到那声闷响的,是三楼的罗瘸子。其时他正在自家阳台上,赏花逗鸟。听到动静,探头朝窗外望了望,接着就发现了爬在地上的那个人:“不得了啦,有人跳楼了!”随着一声惊叫,四面大乱,各家的晾台上,马上聚满了好奇的脑袋。大清早,是谁跳了楼?
(一)
随着一阵“嗡嗡”的鸽哨声,祥子揉了揉眼,坐了起来。一看表,快七点半了,他慌忙穿好衣服,跑上阳台,默默地注视着对面的楼房。很快,苏舒就出来了。
苏舒是祥子的高中同学,以前,他们差不多是同时出门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他目送她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祥子在心里问自己,对,就是从医院回来以后
那是五年前,学校文理科分班,祥子和苏舒被分到了一块儿。因为苏舒有校花之嫌,总有从前班上的男生来找她,特别是一个叫刘非的,经常过来纠缠苏舒。
刘非本是个混混,因为打架差点被学校开除,不知他有什么后台,虽然惹事生非,气焰嚣张,老师们却奈何他不得。可是对苏舒,他倒是殷情备至,递条子送花,鞍前马后,再所不惜。苏舒对他虽然厌恶,摄于他的淫威,也只能敷衍了事。
分班后,苏舒决定不再搭理刘非,刘非就经常站在教室门口截她。祥子和苏舒住一个大院,现在又在一个班,所以对她特别关注。
一天夜里,大家正上晚自习,苏舒又被刘非叫了出去,祥子警觉起来。他从窗户上看到,苏舒低着头不啃气,刘非却显得有些神经质。他预感到什么,奔出了教室,就在刘非掏出瓶子的刹那,祥子赶到了,他只来得及推了苏舒一把,就见一股冒烟的液体劈头盖脸泼了过来。他本能地用手去捂,却见丧失理智的刘非又要追苏舒,他顾不上自己,死命抱住了刘非。这时气急败坏的刘非见苏舒跑远,掉头又把剩下的硫酸全泼到了祥子脸上。
后来,祥子就成了现在的祥子。
(二)
家里已找不到能照见人影的东西了,连玻璃都换成了毛边的。祥子也再不是那个挺拔、大度的祥子,医生给他动了十几次手术,他的脸依然狰狞可怕,面部五官严重变形,两个洞开的眼窝和勉强张开的嘴,只有眼神还那么熟悉,却透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手也伤得不轻,骨节不会弯曲,勉强能夹住东西。开始祥子还想上学,当看到大家对戴口罩的他所表现出的恐惧、好奇时,他才明白,一切都变了。于是,他整天钻在家里,不愿离开半步了。
苏舒毫发未伤,考进一所大学;刘非被判了七年,现在还在牢里,这些,对祥子来说好象是久远的事了。苏舒在上大学前,还不时来看祥子,唯有这时,祥子的心里才觉出一丝生活的甜味。毕竟,有人还惦记着我。虽然苏舒来了只聊些闲话,但祥子隐隐觉得,苏舒就是他他生活中最大的希望。他每天看着苏舒出门,推车,然后再目送她远去。
他观察苏舒的衣着,心里数着今天她又该换什么衣服了,他的心里,有种直觉,总有一天,苏舒会对他说“让我陪着你吧。”
这个想法他对谁也没有说起过,包括父母。尽管他们为他操了不少心,据说当初也为祥子的今后找过苏舒的爸妈,得到的答复是,救命之恩应该报,但要看孩子们以后的态度。
不知不觉,苏舒考上了大学。初听这个消息,祥子很为她高兴了一阵,可是后来,苏舒住进学校,他就很少见到她了,祥子的心里,失落得很。
(三)
冬去春来,转眼,苏舒二年级了。一天早晨,祥子照例站在阳台上,呆望着对面的楼房,忽然,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对,旁边还跟着个人。那是个年轻
的小伙子,他们说说笑笑,很亲密的样子。
祥子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许是他的同学?
不久,残酷的现实告诉他,那个男孩是苏舒的男友!他俩每次出门,都是他用自行车拖着她。看得出,苏舒是陶醉在幸福中的,她的两手轻搂着那男孩的腰,脸很自然地贴在他背上,有时还微闭着眼睛。
放假都半个月了,没见苏舒探望过祥子。祥子的眼中露出越来越深的绝望。
(四)
这个早晨,小区依旧平静,没有人觉出什么异样。祥子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一切,然后轻轻地走上阳台当他迈出一条腿时,他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在跳下的刹那,他仿佛又听到了一阵“嗡嗡”的鸽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