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最后分开,他都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打动她。
杨幼秦大三那年,他们热恋。
全世界陷入热恋期的男女都一样,世界在他们眼前变得渺小,全心只有对方,那时是真心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其他都不会是问题。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热恋时,全心以对方为重,很多事情都可以迁就配合,就像点燃满天灿烂如昼的烟火,那当下双眼会迷眩于它的绝美,激情澎湃,看不见其他。
但烟火总有燃尽的时候,生活中不会永远只有爱情,还有其他,例如课业、例如人际关系、例如相异的价值观等等。
两人之间的差异,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涌现,磨擦愈来愈多,他曾试着沟通,但始终不得成效。
该说是占有欲,还是自我中心?他也说不上来,或许是一直以来,所有人总是将她捧在手掌心,那种众星拱月的殊荣宠坏了她,于是理所当然认为,身为男友的他更应事事以她为重心,从来不会去考虑他的难处。
第一次发生严重争吵,是无法陪她过圣诞节。
他试着解释过,系上有办活动,他身为系会长,全程参与筹划,真的是忙到抽不出时间来。
她为此气得一连数日不接他电话。
他费好大的劲,才安抚了她的怒气。那年的西洋情人节,他不敢再缺席,小组讨论、系上杂务什么的全挪掉,排除万难也得陪着她,被同学骂重色轻友。
过完情人节的隔天,她重感冒,于是他们又吵了一架。
他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重视那些表面的东西?又不是不过情人节他就不爱她了,如果爱情必须撑持在这些浮面的排场上,他真的是疲于应付。
为了不想再与她争吵,他也试过努力去配合她想要的。建筑系课业繁重,一般人都有些吃不消了,他身兼系会事务,还得满足她想要的浪漫与惊喜,同学见他把自己搞到身心俱疲,无不摇头讽道:“和公主交往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隐喻对方公主病的言语,让他有些不愉快。“别这样说她。”
“以前看你把到校花还挺羡慕的,现在——啧!”那声“啧”含括了一切。
他只能苦笑。
在别人眼里,他是没有原则地在迁就与讨好对方,图的究竟是什么,把到校花的虚荣吗?不,他只是爱她而已,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他只能极力去满足。
两人的观念差异太大,问题其实一直存在着,隐忍与让步只是延后爆发的时机点。
几次的争吵、妥协、争吵、妥协、争吵、再妥协之后,发现他们一直在同一个框框里无限循环。他高估了自己,最后弄得自己心力交瘁,也终于看清,这不是他要的生活。
爱情到最后,终究要回归到真实的生活面,无法天长地久地持续施放满天灿烂烟花,至少他做不到。
或许,跟他在一起,真的太委屈她,她要的那种无时无刻将她放在手掌心上珍宠与浪漫,对他而言已经成了心上最大的负担。
到最后,他不快乐,她也不快乐,如此下去只会落得相互怨怼。
这不是谁的错,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爱情模式,只是遗憾他们努力到最后仍无法取得共识罢了。
他依然爱她,但是也知道这段感情维系得有多勉强。
他想得很多、很深、也很远,最终的爆发点,是她的生日。
那时的他,已经看得很透,不想再压缩自己的时间与空间,勉强自己配合她的步调,最后弄得生活一团糟,那时小组有报告要讨论,时间很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安排如何帮她庆生。
其实,如果她愿意,无须多余的鲜花、蛋糕什么的,静静地陪她一些时间哪里会做不到?但这一定无法安抚她大小姐。
这一次,他没费心去求和,任两人僵持了一个礼拜,而后她传来简讯——
如果你对我已经无话可说,不如分手好了!
他看着“分手”二字,明明是预期中的事,面临时还是会挣扎。
那封简讯让他搁置了一个晚上,迟迟无法回复。
失眠了一夜,隔天清晨,看见手机里的新简讯,读得出她怒气满满。
——余观止,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让我等一晚是什么意思?要不要分手只是一句话,愿意陪我过生日的人多得是,我不稀罕你!
她不稀罕他。
或许吧!有时他都怀疑,她究竟懂不懂怎么爱一个人,也许她爱上的,只是爱情的梦幻与瑰丽,这些任何人都能给,只要那个人愿意无止境地娇宠她,放任她予取予求,并不是非他不可。
他累了,再也应付不了,她对爱情质量的高标准要求。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一字字按下回应——
“好,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们分手。”
不让自己有机会后悔,立刻按下发送键。
过了好一会儿,心情平复些,才慢慢补上几句——
“对不起,让你那么不开心,或许跟我在一起真的太委屈你,你要的,我给不起,所以,就这样吧。”
之后,没再收到她任何响应,双方似乎自此有了共识,共行的感情路已经走到尽头。
两个人要在一起很容易,要分手原来也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几封简讯就够,有时他都觉得讽刺,那么轻易结束的事情,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在那里纠结半天,迟迟无法下决定?
分手其实一点也不难,难的是分开之后,心口空得发慌的茫然,还有想起那个人的时候,揪扯疼痛的情绪,不知该如何排解,只能拼命读书,拿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那段时间,他严重失眠,那种痛,无法告诉任何人。
因此,走过这一段之后,他其实很害怕再碰触爱情,那种撕心揪扯、难以喘息的感觉,痛过一次就不会想再重蹈覆辙。
宁愿,一生与爱情绝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