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炊烟

    想不到，在这儿竟然又见炊烟的。当台上寂寞的歌者在一片热闹和繁华中眼神淡淡、无惊无喜用那飘惑空灵的声音唱道：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

    声音袅袅入耳，一时惶惑，在这热闹的三里屯酒吧，数这一家比较清净，而清净也是相对，只是多了几个我这样安静的坐在某个角落默默喝酒的人。且当看客，热闹被搁置在眼前，心中总是有一种清醒。刚才热闹，热闹总是人家的；现在清净，也许能旁观着不语，相互都是一种无言的风景。此时，当鼓点落下，昏暗的灯下那一袭素衣长裙的歌者静静的唱道：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整个酒吧一下子静到了极点，我的眼前也是一副淡淡的水墨画，那染着如云墨色的底调是飘着落叶的故乡，或者晚归的人还在迷蒙的山路中，路口翘盼的母亲或者妻子，焦急的脸色隐含着一种甜蜜，背后是隐落在群山的村落，看不到粉墙黛瓦，唯见袅袅的炊烟升起。

    不见这炊烟，又是数十年。当脚步匆匆，曾经那样轻易的离开故土，觉得没有多少可以留念。而离开后，才知道天涯海角，终究是异乡，夜夜梦回的是故土，是那青石的古镇，是那古镇人家的炊烟。犹记得当年，还是幼童时，贪玩忘归，直到暮野四合，才想起从那山岚处的群山层林处像个小野人颠颠的往家跑，常常害怕身后有着山鬼野兽相跟，想着母亲在路口迎接，却是不知道母亲站在这四通八达的山路的那个路口。多少次，在迷惘中，唯见袅袅的炊烟升起，那黄昏的炊烟成为牵引我童年回家的指针。

    当大了，那童年的炊烟也是渐渐清淡，眼中更多是文字中的旧事，如：然而，许久以来，小桥流水的古镇，听不到我切切的嫣语；曲院风荷边，看不到我的兰情惠盼；溯河而上的乌蓬船头呵，没有我的翘首期盼；滚滚东去的长江水啊，何时才能谱一曲关于我的传说。直到有那么一天，你风尘仆仆、衣袂飘飘的从小镇赶来，夹着江南的雾气和水气，携着水乡的温情与朦胧。到这时，已不见故乡，不见炊烟。

    终是不能逃脱，在这热闹的地方，又见这清冷的炊烟。

    想不起来，为什么要来这酒吧，只是在常常的一个人坐了三四个小时后，实在没有地方可去，就到这热闹的酒吧。好像是喜欢这里的热闹，也好像是因为自己的清冷只有在这地方才不会去影响了别人的热闹和快乐。而酒吧的宽容在于，它喜欢热闹的人，这种和它底调一致的人，也愿意接纳我这种清冷的人。只要，一点钱，半打啤酒，一包包米花，我可以在这热闹和嘈杂中坐下。看灯光飞舞，看一群原本斯文的人在音乐或者酒精的蛊惑下撕去白天的理智和卑微，腰肢疯狂、尽情扭动，那种彻底的放纵让人尽情。到此时，灯火交叠闪耀，一切的像是把人和物用灯光的光缕切断，成为支离破碎。

    也许是到了繁华的尽处，绚烂、多姿，放纵、迷醉。在今夜，如果可以常醉不醒，我愿意一口气喝完面前长长一溜的啤酒，只是不能，不明白为什么半醉时这清醒依然是驱之不去，如生命中某种的忧伤与生俱来如影随形。竟然连醉也不能，心思随着晃动的人影浮动，而身子依然静静的坐在某一个角落。默默的喝酒，一瓶又一瓶。

    直到歌声重又响起，这舒缓却是飘零的歌。女音的惶惑，如隔一层青纱，慢慢的冲击，却是若有如无的成了一波涟漪，然后荡回消散，入耳的，半是真半是虚无。能够感受的，只是歌者的清冷，冷漠的面容，疲倦的神情，落寞如此，看着心痛。一同心痛的，如我此时，如刚才热闹的人群，皆是默默的坐下，不言、不语，唯有低头喝酒。

    才明白，热闹和清冷原本没有遥远的距离，只是心。当心生感怀，我可以坐下，以悲伤的姿势看着众生，而众生在热闹之中，会否有一二人也在偶尔的驻足中看一看清冷的我。或许有，要不，不会因为一首让我心境难平的歌让他们也如此刻的安静、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