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你要失陪了么?”
女子用花枝遮面,做出失望的表情“哎呀,我才得到消息说,你们在去池见的途中曾经进过涤尘殿。”
“那又怎样?”带土止步,望向她。
“你不会以为我是单纯地回来戏弄你的吧。带土。”
女子移开花枝,露出称得上是可爱的笑容“那个执事大人,你调查过他的底细么?”
带土的面色沉了下来“你是说那个叫月光如枫的男人么?”
“月光如枫?”
女子微笑起来“你还真是马虎呀,带土。涤尘殿的执事是姓月光没错,却不是叫做月光如枫的女孩子。”
“女孩子?”
“你把她当做男孩子么?也难怪,在卡卡西那小子面前,任何女人的美貌都是肤浅的当然大人我除外。”
——真是任何时候也不忘抬高自己的女人。带土哼了声“也就是说那个叫月光如枫的女人是冒充执事骗我们来着?想暗杀少君么?她并没动手。至于偷偷下毒暗算那样的事也不可能,少君的体质如何,您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
“那种也许会让他困惑一生的体质在某些时候的确是救命的稻草。但月光家族的人如果想要暗算某个人的话,那个人是很难逃脱的。”
“您究竟想说什么?”带土转动着练华清芒的柄“少君有危险么?”
“你焦躁起来了,带土。”女子安慰似的摇摇手“也许目前还没有”
言犹未尽——带土看着她“目前?以后呢?”“我不清楚。”
女子在心里对他的追问颇觉恼火“明天的事只有明天来了才会知道。现在,我只想问你,如果我以水月的纲手之名要求你做某件事情,你能不能做到?”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吧?”带土的语调持平,听不出来心中的波涛暗涌——说了老半天废话,也该说到正题上来了,是不?
山海大陆——三城之间一直持平衡战争状态,近年来却因为菊阳与池见的缔结盟约,而使得处于第三城位置上的水月情势尴尬。所以,水月会在各城邦招揽密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静室里两道影子倒映在墙壁上,高而且瘦的男子穿着样式奇怪的紫袍,看着面前垂眸沉思的少年“时间过的真快啊转眼间雪姬怀里那个粉嫩嫩的婴儿已经长的这么大了,身为号称池见天才的王储之师,我能教给你的东西,大概已经不多了。”男人的谓叹以一个平淡的陈述句做结。
——“卡卡西,对于你而言,我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为什么会突然间问他那样古怪的问题?因为已经看到自己以后要走的路了么?而且那双眼睛干净的让他急于逃离
“鼬,那个孩子,把你彻底的迷惑了么?”
男人伸长了手触及他俊秀的眉眼“跟我走的话,你就能得到我的全部,而且,当初的计划不也是这么制定的么?如果你输给了那个孩子的话,可就不像你了。”
“计划不变。”他强硬的声音刻意的掩盖了心里的挣扎——能成为雄鹰的人何必委屈自己去做家燕?
只是那个人偏偏就是那种安于现状的人。
只要还能思想,就会想给自己找个定位,毕竟世界这么大,海天这么广,一个人就像一粒微尘一样,如果不能找到一双肯接纳自己的眼睛,活下去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活而已,再没有别的意义——这样也太惨了。卡卡西轻柔的擦拭着琴案,昨天的事就像是在发梦一般,等他清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初晨:一想到自己居然和鼬偷溜下山,并且还打了架——他很难说服自己昨天遇见的是刺客,月光疾风清秀而又顽皮的笑脸让他根本不能把这个孩子和暗杀者这样的身份联系起来,充其量只是个和他一样偷溜出来却又惹事的小鬼而已。
但是能如此信任鼬让他不能释然,带土曾经很肯定的说自己是天生慢热的人,谁知面对鼬时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轻率的跟他下了山不说,还在心里把他当成了好朋友,更不消说昨夜二人对视时心里突然产生的感情,他竟然把他当作了生命里出现的第一道火焰——那带土算什么?
他失笑,干脆迈出大殿,任风吹展他紧皱的眉,阳光柔和地展现着它的魅力,他抬起头,不意外的看到鼬的身影从房顶上一闪而过——在这个人眼里门和路大概是用来摆设的吧?
他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便听见熟悉的三连炮响,笑容僵硬在唇边:是他来了么?净王叔?
菊阳的净王带着少量的随从来到池见,与池见王一番绵长而又无意义的会谈后,他见到了池见的天才皇子伊太刀——准确的说是偶遇,黑袍的少年站在王宫的琉璃瓦顶上,以一种漠然的姿态注视着净王——这就是卡卡西的叔叔?
“这样的皇子真是有失体统。”净王回头对自己身边的近侍说,声音恰好又能让站在高处的人能听的见“如果卡卡西这样的话,我会不客气的叫他下来。”
“礼节上而言的确是。”一个近侍点头哈腰的赞同“可是这是在池见的地方”另一个近侍为难的提醒——在人家的地盘上指责人家的失礼,是很容易引起外交纠纷的。
净王扯出一抹微笑“是呀,一生起气来就忘了。”
他的笑容却并未传达到眼里去。
“这会儿消息应该已经送到山上去了吧?”净王微眯起眼,看见少年大鸟般的飞掠起来,像山上掠去。
“王叔真的来了?”
“是的,殿下。”传令的人好奇的望着戴起狐面具的少年“并且请您下去见上一面。”
“我”
“我拒绝。”
代他出声的是站在屋顶上俯视下面的少年“还有,谁允许你进入这里的?”
“鼬这是你父亲的传令使”
怕他误会的卡卡西及时解说“滚。”
冷冷的语气里听不出来杀气,但是传令使颤抖起来——“是,是”
他弓着身退出去,然后转身飞奔下山。
“为什么?”卡卡西迟疑着,摘下为见王叔而备好的狐面具,为他的反应愕然。黑袍轻晃,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飞掠至他面前“卡卡西,”他毫无预警的伸出手来“跟我去一个地方。”
“可是我王叔那里?”
“我比他重要。”鼬不耐的夺过他手上的狐面具“早说过你不需要戴了。跟我去确定一件事情。”
不由分说的,他握住他的手,待卡卡西惊觉,人已随着他飞上屋顶。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如乘云而去般,消失在山后。
“鼬”他试图追问下去“你说净王大人为什么会突然大驾光临池见?”鼬岔开话题,有意地。
“我的举止行动,统统瞒不了王叔的耳目。毕竟他是菊阳第一的占星师。”卡卡西扬起一个微笑。
“所以你认为你下山之事,必然在他的卦像之内?”
“嗯。”他点头,甚为笃定。
“那么你为什么不假想也许是有人与他暗通消息?”鼬的手陡然变冷,声音也是一般冰冷“占星之术我不甚精通,但是也知道由菊阳占卜池见的星术临界点在三日之内。菊阳至此要四日三夜,要赶在今日出现在此,除非你王叔已经突破临界。但是”鼬勾起一抹笑“看他的能力,尚未够。”
“这么说来,酒屋里出现的刺客似乎也是受人所托,鼬,”卡卡西转头看他“我们偷溜下山,你也被责骂了么?”
“没有。”鼬突然伸长手,指向前“也许,你王叔是故意的。”
“咿?”
卡卡西一头雾水的当口,鼬笑起来“看,卡卡西,这就是我要带你来的地方。”
“是后山山崖。”卡卡西微笑起来,很显然的又被鼬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鼬你为什么突然想要来这里散心?”
“不是散心。”他几步走到山崖前“卡卡西,如果我说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怎么办?”
“抱住你。”想也不想的,卡卡西脱口而出,状极认真地“抱住你的话你就不能跳下去了。”
“啧”他笑起来“倒是个好办法呢。“但是要是你拦不住我呢?”
“呐”他揉揉鼻子“也许和你一起跳下去罢。”
“你是说要和我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卡卡西眯起眼“没有想过那么复杂的事情。只是,总觉得应该和你站在同一阵线上。”
“这是你说的。”鼬朝他伸出手“来。”
卡卡西犹豫了一下,见他露出那种我知道你会害怕的表情,再次揉揉鼻子,”嗳“他走到他面前,伸手回应他“随便你。”
“卡卡西。”鼬的眸子里闪过他自己也未见过的温柔之色“有时候我会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他揽他入怀,向后一退,两个人就这么跳了下去。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衣衫在风中翩然如云,身形滑落下去。
卡卡西闭上眼——他生来畏高。但是鼬的呼吸近在耳边,吹的他的脸一点点红起来,假以时日,身后这个怀抱会长成更让人安心的怀抱只是,他突然怔住,似乎连原因也未问,就跟着他跳了下来。将来与带土在黄泉相见,他恐怕也要嘲笑自己做了糊涂鬼。
苦笑凝在唇边,他听见鼬的声音,清越的不似真的“我忘记了告诉你,我带你来,是要你看看这世界上最美的一道风景——也顺便确定一下我对你的心情。”
厚实的着地,这高度,似乎并无自己预期的那么高。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鼬的怀里,落脚处是半山凸出的山岩——他微有些脸红,不着痕迹的离开鼬的怀抱,却因心有旁鹭而漏听了鼬最末的一句话。
“是要进那个藤洞里去么?”
数步之遥,是一个爬满了藤蔓和女萝的洞口“这座山从我十岁起便是我一个人的天下。它有许多打破常规的东西,很钟我的意。”
鼬的声音逐渐被水声掩盖过去——穿过藤洞,卡卡西睁大了眼,出现在他面前的,正如鼬所说,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景致:
水声哗然,白练如飞。洞外奇石林立,一道水布自天上而来,从削壁陡崖中一道道,一叠叠,一层层飞掠而下,形成一帘帘晶亮的瀑布,水势盛大如万马奔腾,溅起白浪如花,而水下积潭,潭深如海,泛着墨绿的波光——比之温柔泉的温润柔美,这里的景致,无疑是美绝而又刚绝的。
“我很好奇,你怎么想也不想的就跟我跳下来?”
鼬走近他,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
“如果你真是拉着我跳崖的话,恐怕现在已经很难知道答案了呢。”卡卡西被景色化解了戒心,随意而洒脱的坐在眼前如茵的草地上“没想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水声中他听见鼬状似平淡的说:“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我唯一的秘密。”
卡卡西心里一动。
鼬已挨着他坐下,倒映在潭中的黑与白,分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美。
“半年前的今天,你进了离尘索居。”鼬淡淡的笑“如果我没记错,你似乎比我那送去菊阳的质子弟弟只大上半岁?”
卡卡西的晶眸对上他的,也绽开一抹笑“嗯。鼬你不也只比我大半岁么?”
鼬的手指自发的绞上他的银发,在指间缠绕,就像半年来的点滴一缕缕刻进心间一样。
他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卡卡西,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站在了悬崖边,你会不会还像今天一样跟我走?”
“跟你走?”
卡卡西睁大眼,眸中倒映出鼬清俊的面容,鼬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呐,你难道不知道你这种表情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有心的诱惑么?”语音中,卡卡西眼睁睁的任鼬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他的惊讶落入鼬的眼中,又是值得一看的表情,鼬戏谑的笑尚未绽开完全,卡卡西已推开他,刷的飞掠出去。
白影只是一晃,便自消失。
——哎呀鼬露出一个惋惜的神情,低估了他的实力呢。
他失笑。
只是想了大半个早上,到此刻才猛然惊觉,与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感觉比和任何人在一起时都来的美妙。
从他出现的那天起,两个人就因彼此属于不同国家的关系而处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虽然他已刻意疏离,但是这颗心仍然不受自己控制的偏离预期的轨道:“老师,你并未说错过呢,自己看自己才是最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