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在颈后,清俊落拓然,教她双阵圆瞪、瞧得险些腿软的绝非他的美貌,而是他手中正抓着一件薄袄子,那张俊美无端的面庞深深埋进袄子里,再深深呼吸吐纳,一遍、两遍、三遍她认得那件薄袄,是她学了大寨女人家的手艺后,亲手替丈夫缝制的。
怎会怎是这样?;
惊愕至极后,怒涛乍起。
怒至极处后,脑中一片的白。
忽而一缕思绪浮掠,她倏地抓紧,顺藤摸瓜般循一丝游思看清眼下之事,孟氏佳郎即将与姑娘家订亲,但他心中自藏“佳人”
禁忌。
绝不能教谁知道。
然太过喜爱,禁不住、断不了,干脆蔑视到底,永远跟对方站在对立位置。
他欺负孟冶、想拿她让孟冶难堪,起因是他对孟冶有情?!
倘是如此,她更要忿忿不平。
男人喜爱男人,在她被冥主大人“熏陶”过的眼界里,并不觉如何惊世骇俗“玄冥教”里就她所知也有那么几对。
重要的是——喜欢上了。
虽有手足之名,到底无血缘羁绊,即便真为亲兄弟又如何?
喜欢,便是喜欢罢了,既是心仪之人,合该珍之重之爱之,而非喜爱着又惧怕世俗眼光,畏首畏尾犹如鼠辈!
不想受伤,所以弄伤对方以求自保!
不愿秘密被窥探,所以轻蔑并恶待那个侵入心中的人!
他这样到底算什么?!
孟冶已是她霍清若罩的人,他哪里还有脸来觊觎?一切皆本能作祟,不知何时,发上那柄钗子竟握在手中了。
钗子是丈夫亲手冶铜炼铁敲打出来的,玄色混过紫金,色泽古朴,钗上有缀饰,镶着一颗红石。石子还是丈夫无意间从河里拾来的,不知被一山清溪冲刷过多久岁月,也不知被如何打磨,石子已磨去所有棱角,外表如珠如玉,红纹似花,石内却是中空。
中空方便藏物,她在石心里藏毒。
她可以毒杀他于无形,不会牵扯到丈夫,她下毒之技是冥主大人亲传,能算好毒发时辰,或者半天,或者十天、半个月,届时他离开这儿远远的,突然暴毙,怪得了谁?谁也算不到她和孟冶头上。
她想想杀他杀掉孟回突然,一只粗砺大手打斜后方疾探而出,牢牢抓住她紧握红石钗子的手!
她浑身厉震,喉中冲出短而促的惊喘。
猛然侧眸,极近对上丈夫两道严厉泛寒的目光!
他知道了!
瞬间,这项认知如厉鞭一般狠狠扫中她,打得她连痛都呼不出。
他知她暗黑心思。知她对孟回的算计。知道她,正要将算计彻底落实。
他将她看清了,是吗?
她再次颤栗,抖得几乎撑不住,丈夫铁青的峻庞变得模糊,她才想到那是泪,静而迫人地侵染双眸,原来是她哭了。
“你想干什么?”孟冶沈声问,两眼深不见底。
不是早就瞧出,何必再问?
用力眨掉水雾,她以为自己正冲着他嘲弄笑,扯出的却是一抹近乎自厌的古怪笑弧。
她扭头朝孟回瞥去,见他这位孟氏佳郎一张玉脸血色尽褪,两眼怔忡,一动也不动,而原先紧抓在手的薄袄子掉落在脚边,显然吓得不轻。
她利刃般的阵光直直劈来,他更是一凛,身心皆颤。
知道怕了吗?哼哼,很好,她就要他惊悸慌惧,要他不得安宁,深藏的秘密被瞧了去,还想如何遮掩?他越怕,她越是痛快畅怀,哈哈哈哈“阿若,看着我你看着我!”熟悉的叫她心疼的男音似安抚似命令,她吸了吸鼻子,调回眸光重新看向丈夫。
孟冶孟冶往后,他将怎么看她?
不等他再多说,她手腕使劲一扭,钗子也不要了,即便断腕折指亦不在乎似,狠狠、狠狠从他掌握中挣脱出自个儿的手。
她旋身便跑,头昏脑胀的,用上轻身功夫亦未自觉,只想急急奔离。
“阿若!”丈夫的厉唤追上。
她紧紧掩住双耳,不回首、不去听,脚下疾劲未缓,反倒冲得更快。
离家!
最好走得远远,再也、再也、再也不要见谁
“你要的东西。”孟冶将一套乌铁打造的袖箭搁到桌上,另一手紧握了握,又怕把妻子的钗子弄坏,随即放松握力。
孟回瞧着那精致袖箭,俊容犹然苍白,直到孟冶弯身拾起他脚边的薄袄,他两耳突然热红,胸脯起伏明显。
“我”声音顿止,因孟冶直起身躯,双目直直看他。
“别再来这里。”孟冶表情沈肃,平淡语气隐约藏锋。“也别再惹我妻子。”丢下话,孟冶套上薄袄转身便走,听到身后传来幽咽般的低笑声
“你的妻子?呵呵呵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真成亲,娶了个域外来的女人,呵呵也是,若非外头来的,不知情教你骗上手,大寨里的姑娘谁愿嫁你?也算让你得偿所愿了呵我惹她?我是惹她没错!我之所以惹她,还不是因为孟冶,你、你站住!我话还没说完,你给我站住!”孟回边扬声怒嚷,边追出屋外。
宽背窄腰的高大身影微顿步伐,但未回头,嗓音静中透寒
“我随时能弄死你,不留蛛丝马迹,只是,我还想不到理由那么做。别逼我改变心意。”道完,他提气一窜,人瞬间消失在几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