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供应科长是管业务的后勤官,办公室主任却是行政长官。要当更大的官,走办公室主任这条路肯定是条捷径。当了办公室主任很快就会有更快的升迁。到那时,我牛玉梅的老公可就牛了,胡汉山就回来了,拿了我的给我拿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没拿没吃的也得给我献上来!
尽管她确信丈夫不会出去干坏事,可是她毕竟今夜里没有了丈夫。更何况他是满怀喜气的回来和丈夫来的。她一个人在这个房子转转,那个房子坐坐,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不敢一个人睡去,她怕。
结婚八年了,丈夫只有大前年出了一次门,是被高厂长派着去南方搞采购的。他们供应科本来只管供应不管采购的,采购有购销部,可是高厂长就派他了。当时他不想去,主要原因是舍不得将她一个人放在家里,怕她孤单,还是她千说万说鼓励他去的。她对丈夫说:“厂长看在你老实,办事可靠,又多年没出过门,想让你借公差出去游游,开开眼界。这是领导照顾你,别人还求之不得呢。我一个大人了有啥怕的?再说,你又不是出去就不回来了。”丈夫一想也是,便兴冲冲的去了。
丈夫刚走的那个夜晚,她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反过来滚过去,直翻滚得眼前冒金星子。正翻滚间,听得有人敲门,轻轻的。她屏住呼吸,光着脚板,蹑手蹑脚的挪到保险门前,只听得有人唤着她的名字:“玉梅,玉梅……”那声音轻轻的,苍老的,是高厂长的。她的心咚咚咚的跳起来,浑身发麻发软发抖。她不敢走回房间,怕弄出些许的声响。她趴下去,匍匐着颤抖着蠕蠕的爬回房间,爬上床,用厚厚的被子严严的包了头。她怕她的呼吸声、心跳声被厂长听见。已是深夜,万籁俱寂,高厂长还在轻唤着她,那声音用被子怎么也挡不住。
第二天一上班,厂长就赶到车间将她唤到他的办公室里去。她刚一进门,厂长就将门反锁了。她的心怦怦乱跳,脸烧得发烫,手足无措,不知计从何出。
“小牛,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小郑不在,我妹妹有病住院。我去医院陪她了。”这是她想了一夜想好的话。
“不对呀,下班后,我是看着你走进你家的门的呀!”高厂长掏出一支烟,点燃,悠然的抽着。
“我走得迟。”
“我一直蹲在路旁抽烟,也没见你过去呀!”
“我,我,我走小路。”她满脸的汗珠子在滚落。
“哦,我今天想问你,我这次给了小郑这么好的机会,让他出去逛世界,你可怎么谢我?”
“我和小郑都知道你的好处,我们谢谢你了。”
“一句话就算谢了?”
“我……”
“我想……”高厂长说着便丢掉手中的烟,猛地向她扑来,双手搂住了她的腰……
“咚咚咚!高厂长,市经委赵主任来了。”是姚春的声音。
高厂长闻声放开牛玉梅,满脸的愠怒和尴尬:“快去开门,快出去!”
她夺门而逃。出门时,姚春在她红得发紫的脸上狠狠的挖了一眼。她赶紧低下头去。
这天晚上,她叫了两个工友睡在她家为她做伴。
次日,厂长见了她,脸黑得锅底般的。她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快速地从他的眼前走过。
丈夫回来后,她将这一切说给了他。丈夫气得脸色铁青,牙咬得咯嘣嘣叫,拳头捏得嘎叭叭响,地踩得轰隆隆动,可是气过一会儿后,却说:“只要他没沾了你的便宜就好。”说完,便将花五百多元在杭州给妻子买的一件真丝连衣裙拿着送给了厂长的女儿。此后,厂长在牛玉梅面前的表情也变好了许多。
牛玉梅百无聊赖地在房间呆了两个多小时,已近上班时间了。她一个人不想做早餐,便去街道旁边卖早餐的摊子上买了一个白吉饼,夹了土豆丝,边吃边随着上班的人群朝厂里走去。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弹跳了一下。
牛玉梅咬在嘴里的一块饼子被震得掉出来落在地长,上下牙床震得一挫,咬得舌头流血。手里的半块饼子也震落在地摔成两半,土豆丝撒得一片。她的心咯喳一下,像掉了下来,脑子嗡的一声,觉得天旋地转。她趔趄了两下。看周围人时,只见大家都摇来晃去,有几个身体羸弱的竟然软软的跌倒在地。
大家齐声“啊”了一声,目光向厂职工家属楼聚焦。家属楼二单元六楼的楼顶被一条巨大的火龙拖着升上了天空。
人们挤挤撞撞跌跌绊绊的朝家属楼涌去。
厂里的大小头目最先赶到现场。他们封锁了楼梯口,拨打了“119”和“110”,声嘶力竭的喊着“大家不要乱,要保护好现场,等消防队和公安局来勘查!”
人们乱作一团。二单元的几个住户有的号啕大哭,有的嘤嘤啜泣,有的暗暗的抹眼泪。住六楼的王二毛的妻子不顾厂领导的劝阻,发疯般的冲上楼梯,一边哭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消防车来了,110来了。这些受过专门训练的小伙子,奋不顾身的冲上楼去,不一会儿就熄灭了大火。他们“咔嚓,咔嚓”照了许多像,便招呼人们上楼刨东西。人们一窝蜂的挤上楼去。
王二毛的妻子呆呆的站在楼梯的角落,怀里抱着不满一岁的儿子,筛糠般的抖着,嘴里喃喃道:“我儿子命大,他活着。我儿子命大,他活着……”
经初步勘查,爆炸发生在五楼姚春家的客厅,是由液化气罐爆炸引起的。姚春家客厅的地板炸塌了,塌落在四楼,爆炸物推掉了五楼的天棚,冲飞了六楼的顶子。
人们战战兢兢手忙脚乱的在塌落的水泥块渣中刨着,找着。
一块手表。
一只皮鞋。
一只血肉模糊的男人的手。
这就是找到的全部什物。
姚春两口子最先被公安人员唤去辨认。丈夫显得很平静,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摇了摇头,直起了身。下来是姚春。她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一幅丧魂落魄的样子。脚步软软的挪近那几样物什,一扑塌跌倒,嘴唇颤颤的声音颤颤的说:“公安同志,我怀疑是小偷……”
“你先看看,看了再说!”公安人员冷冷的说。
轮到牛玉梅了。
他急不可耐的走上前去,别的不看,只拿起那只皮鞋,取出里面的鞋垫——
“啊!”她惨叫一声,昏晕过去了。那只绣着鸳鸯戏水的鞋垫是她昨天才做成给他垫上的呀。
供应科科长郑德孝一大早被炸死在厂长女秘书姚春的家里了!而姚春夫妇已经去上班,家里早已没有人了。这是怎么回事呀?大家都掉进了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