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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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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可是这个口怎么开得了?叫过娘后他要和她说些什么呢?他感觉为难了。走进医院大门的时候,他的心就跳起来了,第一是为着父亲的病情,第二就是为着即将来临的尴尬。可是她没有在。她竟然没有在。在父亲生命垂危的时刻她竟然没有在场!他的心里疑虑很多。

    高登的第二个疑虑就是父亲病房里坐着的这个公安人员。父亲怎么了?为啥由公安人员看护着?莫非……

    冲入他的脑海的第一个信号便是父亲犯法了。他多年没有回家,父亲也很少打电话给他,父亲这几年的情况他不清楚。可是听母亲讲,父亲前些年已经在经济上犯下过不少错误。为此,他不好给父亲打电话说,他怕电话两边有别人听到。他曾给父亲写过两封书信,劝他不要那样。如果以前犯了某种错误,也应该积极向组织说清楚,将那些不义之财或上交组织,或退还当事人,可是父亲一直没有回他的信。从此也再没给他打过电话。当然他也尽量向好处想过,比如这公安人员是自家的一个他不曾认识的亲戚,或者是父亲的一个朋友,可是却都不像。这,他是从公安人员公事公办的态度中发现的。他一进病房,那人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他敬了一个礼,说:“我是公安局的,请问你是?”当他作过简单的自我介绍后,那人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看见他的肩章,立刻两脚并拢,又向他行了一个规规整整的礼,并喊道:“首长好!”亲戚和父亲的朋友绝不会是这样的。

    那人一下变得热情起来,向他介绍了父亲的症状,并藏头露尾地向他交代了父亲所犯的“错误”以及现在的境况。他非常震惊,同时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他先是脸红气促,接着便眼泪涟涟了。父亲呀父亲,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钱迷心窍吞噬国家那么多的资产,不该鬼迷心窍行贿受贿干下那么多蠢事,不该色迷心窍干下那么多见不得人也让我们后辈儿孙们抬不起头的事情,不该权迷心窍勾心斗角得罪下那么多很好的同志和朋友,不该……现在,你已经犯下了滔天罪行,你叫儿子怎么说你?什么都不说了。你已经病成了这样,我怎能忍心说你?再说,我说了你也听不下,听不进去的。即使你是一个健康的人,我这时候说什么也都迟了,也都无用了。你悔不该呀,不该在前几年里不听听儿子的劝告,不趁早改掉你的恶习,才会有了今天。今天,已经到了这步天地,你只能等着法律的惩罚,我们做儿女的也只能眼睁睁地忍受痛苦看着你接受惩罚。

    高荣在父亲的身旁呆了六天。这六天里,他竭尽一个儿子在父亲面前的所能,含泪侍候着父亲的一切。父亲的病情一天天见好,脸上有了颜色,眼睛能睁大了,而且眼珠上有了一些光彩。右脚的脚趾开始轻微地动起来了。尽管不会说话,可是喉眼里可以发出比较清晰的“啊,啊,啊”的声音,配上左手的比划,人们可以模糊地猜度出他的需求和意向。

    明天,高荣的假就完了。今天,他去机场预订了机票,转了几个商场和超市给父亲买了几套衣物,回来交给公安局的同志,然后他又出来买了许多东西,去了市公安局。他要去看望他的后娘。这是他这次回来的一个重要的心愿。不管她将来和父亲的结局怎么样,她总当过父亲的爱人,她总曾经是我们这个家庭的一员,而且是我的长辈,我这么远远地回来了,怎能不见见她呢?况且她这时也处在危难中。

    苏菁菁被关在隔离室。与她关在一起的还有一老一少另外两个女的。

    高荣在公安局的接待室里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亮出了自己的证件,登记过以后,被一个年老的同志领到隔离室门口。那同志看高荣是个大人物,大概觉得自己在场影响他们母子交谈,指了指那扇铁窗便走了。

    隔离室和监狱的号子差不多,门从外面锁着,探视的人只能隔着铁窗和里面的人说话。高荣来到铁窗前,一个女人便迎了出来问他找谁。他见这女人风姿绰约,没有自己年龄大,便问:“请问这位小妹子,苏菁菁是哪位?”

    “我就是。你是……”

    高荣的脸腾的红了,头上的汗水哗地冒了出来。他吭哧了老半天说:“对不起,娘,我们以前没见过面,互不相识。我是荣儿。不知父亲给您说过不?”

    苏菁菁的脸上布满了疑云,她只摇了摇头。

    高荣一边搔脖子一边说:“奥,娘,我是高,高,高登的儿子。”

    苏菁菁一听是高登的儿子高荣回来了,一下像见到了救星,眼里立刻发出亮光,将手从铁窗里伸出来,抓住高荣的手攥得紧紧,不停地摇着说:“儿子,可把你给盼回来了!这些年,你爸整天在想你,念叨你。一提起你,他就夸,夸完了就就流眼泪。娘也想你,整天盼你回来。你为啥这么些年不回来呢?这一下回来得正好。你父亲他病成了那样,又犯了法。我整天想,只有我的荣儿才能救得了他,救得了这个家。你终于回来了。你快快想办法,千方百计都要救下你父亲,救我。”

    高荣只是摇头,只是流眼泪。

    苏菁菁一看高荣不肯答应解救他的父亲,又把话题转了转:“荣儿,你父亲犯了国法,谁也救不了他,娘也不会难为你,不会怨你。他患下这病,能不能治好也说不清。他现在生死难卜,万一将来有个三长两短,你可要照管我哟!我这一辈子就靠你了,就指望你了。”说着便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起来。高荣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将提来的那大包小包的东西从铁窗的缝隙里一个个挤进去,再将手伸进铁窗和后娘握了握,说了一声“您保重”便转身走了。

    回到医院,高荣拉着父亲的左手对他说,他已经看过他的后娘了,她病得很重,在家治疗,不能下床,所以没法来守护他。他回去后给她请了医生买了药,她很快就会好的。她说等她好了就立刻来医院守护您。高登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将儿子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嘴里“奥,奥”了两声,眼里浸出感激的泪花。高荣自知用谎言换得了父亲的高兴,心中愧疚,可是他只能这样说。

    高荣要走了,他坐在父亲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说:“爸爸,我在部队。部队的纪律很严。我的假已经完了,我该走了。我走后,有这位同志照管您。您一定要按时用药,好好地配合医生。您很快就会好的。等您好了之后,我再请假回来,将您接到云南,您好看看您的孙孙,看看您的儿媳妇,也能和我的母亲见上一面。您现在还需要什么,您就给我说。您不能说话,就给我用手比划。我出去给您弄来。”

    高登的左手在空中胡乱的比划着,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高荣像猜谜语般的猜:

    “您想吃烧鸡?”

    高登摇摇头。

    “您现在就想见到孙孙?”

    高登摇摇头。

    “您想见到儿媳妇?”

    高登摇摇头。

    “对了,您是说您病成这样,我的后娘怎么没有来。您想见见她?我不是给您说过嘛,她有病。她好了就回来的。”

    高登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他咬了咬牙,还是摇头。

    他的左手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嘴张得大大,不停的“啊,啊”。他显出非常着急的样子。

    “爸爸,您说什么我听不清。您能尽量说清楚些吗?”高荣也显得非常焦急。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子。他知道,父亲这时一定要给他交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高登的手在空中比划的速度慢了下来,叫喊的声音也有些变调。

    高荣努力的分辨着父亲声音的每一个可能的音素,仔细地观察着父亲手势的每一个折回,他终于听明白了。父亲的发音中有一个类似“轰”的音素;父亲比划的是一个“红”字。

    “爸爸,我听清了,我看清了。您在说一个‘红’字,您写的也是一个‘红’字,您是想见我的母亲。”

    高登的脸上立刻消失了焦急的神情,连连做出点头的样子。

    “我回去后就请她来,请她来护理您。”

    高登再次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过了一会儿,他便睡着了。

    高荣离开病房的时候,父亲还没有睡醒。他没有惊动他,只是向那个公安人员做了一些交待,将自己带回来的一万元交给他,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父亲的病床前,取下帽子,恭恭敬敬地向父亲三鞠躬。他的心里默念着:我这是在向一个父亲三鞠躬,而不是向一个腐败分子敬礼。他想,此一别,大概就是他与父亲的永别了。

    高荣回到部队,向母亲说明了父亲的情况,转告了父亲的那个心愿,请求母亲看在她与父亲曾夫妻多年的分上,看在儿女们的情分上,看在父亲已经不久于人世的分上,回去陪护父亲一些时日。母亲海菊红虽然是个烈性的女人,可是捱不过儿子的再三劝说,也就答应了。他想,人常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么些年已经过去,那份曾经的夫妻之恩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她与高登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情义和牵挂,算得上是情断义绝了。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孩子的爸爸,我总是孩子的妈妈,荣儿是我们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儿子让我去,我就得去。我权当是替孩子去看护一个我从不认识的人。

    海菊红来到医院后,精心地护理着高登。高登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好起来,他的病情在一天天好转。这些天已经可以说一些简短的话语了。

    这天上午,海菊红刚刚给高登喂完饭,病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门缝里挤进一个女人来。海菊红看那女人时,却见她尽管已是半老徐娘,却仍然涂抹得满脸脂粉,装扮得花枝招展花哩乎骚。细看时竟觉得她好生面熟,似曾相识。她立刻打开自己的记忆仓库,在里面几经翻腾,终于找出了她:吕丽萍!

    吕丽萍也没认出海菊红。进了门,只是向她淡淡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高登的病榻。

    海菊红怎能忘记,就是这个女人充当了可耻的第三者,占据了她的丈夫,搅散了他们的家庭。她怎能忘记,那一天,当她找这个女人算账时,丈夫高登扇了她两个耳光,直扇得她口鼻流血。就是那两个耳光,打死了她的心,打散了她的家庭,让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寡妇。

    想到这儿,海菊红的脸色变得铁青,呼吸变得急促。她一步上前,一把揪住吕丽萍的头发,一手左右开弓,一连打了吕丽萍无数的耳光。

    正在楼道里转悠的公安人员闻声赶来,才将海菊红拉住。两个女人便大声地对骂起来:

    “婊子!”

    “娼妇!”

    “破鞋”

    “呸!”

    医生闻讯赶来,轻喝一声“病人需要安静!”她们才停了下来。

    医生赶紧过去检查病人,却发现高登早已气断身亡。他的脑颅上做过手术的部位冒出许多血来,将枕头都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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