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亮闪闪的枣红色皮毛,竹叶似的耳朵,灯泡似的眼睛,高大。威猛。漂亮,这就是军马711留给我的永久的印象。
父亲说:槐芽街一个人从柳林马场买的,因为性子太烈难以驯服,牵到牲口市上出售——连着三集,都没人要;都围着看,就是不买;我掏钱的时候,都是一边贼眼瞪着一边失神叫着:啧啧,这么大的块头,一天得吃多少,犁不成地有啥子用哟?!
柳林马场是驻地部队的马场,据说先前专给解放军养战马。这匹枣红马,也不知几多驰骋于疆场,几多立下了战功。看牙口,不太老,后来知道是现今部队淘汰骑兵——要不是槐芽街那人有亲戚在马场,这马也一样样被吃了马肉矣。
它的左侧屁股上,赫然烙印着“711”的编号。我们遂叫他“711”
“711”出现在我少年时代的天空,犹如霹雳闪电,它带给我几多荣耀,几多欢喜哟。
在通往槐芽街的大道上,我和妹妹骑在马背上,一次又一次,在路人惊异与艳羡的眼神里翱翔。
正月里,耍社火的坛场,在拖拉机的丛林里,父亲扮演的常山赵子龙因为“711”格外抢眼。我呢,随在父亲身后则不拘扮啥,都是百万分的骄傲,百万分的自豪。
村里孩子,包括邻近的南庄。北庄。东庄的孩子,为了仔细看一看“711”亲手摸一摸“711”都变着法儿对我好。尽管我装作不以为然,心里头那个美哟,真跟蘸了蜂蜜水水一般。
我双手捧着豌豆给“711”吃,我用女人的梳子给“711”顺毛,冬天我从地窖偷来白菜给“711”这些事情我心甘情愿的做着,轻轻悄悄乐着。
可围绕着军马711的,并不仅仅是光环和鲜花。
在母亲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父亲终于给“711”套上犁轭。来到地头,扶着犁把的人刚刚让犁铧着地“711”便大步流星,飞也似的跑起来。人在后边跟着跑,跑得头昏眼花。“呼”的一下便来到地头,回身看,只划了或深或浅时有时无的一道印。父亲憋足了劲,掉转头再来,再是一道印。全村人簇拥观看,大呼小叫着,像是在过节。
“喜财,你把这马给关老爷骑,你趴下来拉犁。”有人揪着父亲的名字喊。
“哈哈哈这家伙中看不中用,喜财,人可千万不可这样呀。”有人冷笑。
还有人拉着我的手叫:“毛蛋,骑上去,来个赵子龙骑马犁地耍威风。”
望着浑身热汗淋漓气喘吁吁的“711”脸红脖子粗的父亲,阴脸咬牙的母亲,以及人们幸灾乐祸的神情,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时候“711”带给我和我的家人的,除了耻辱,还是耻辱。
我们开始怀念三花——为买“711”被父亲卖掉了的那头骡子。三花犁地中规中矩,平稳踏实,跟所有我们印象中的好牲口一样,三花真正是农人的好帮手。三花食量和牛差不多,使起来跟牛一样顺手,犁地碾场却比牛快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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