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情

与她住。她与酒吧的dj在一起。茹约知道他，那个有着一头蓬乱头发，嘶哑着嗓音的男子。

    冬天的时候茹约怀孕。她告诉廉辰。希望与他结婚。他叫她把孩子打掉。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追问他原因。她说廉辰，这是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你这样忍心不愿意要她。为什么你不愿意与我结婚。在你眼里，我只是第二个苏夕么

    他低着头沉思许久。吐字艰难。对不起。请原谅我，原谅我有家庭以及对你的爱。

    “你有妻子？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你要骗我，她歇斯底里的哭起来。“

    “我之所以不告诉你，只是因为害怕失去你。你不同于苏夕。我真切的想要与你在一起。”

    他对她说了许多话。包括家庭与妻子。那一桩金钱交易的无奈婚姻。他不爱她。却没有退路。他一直说，眼泪掉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

    茹约想自己可以原谅他，或许久一点。他可以因为她离婚。她没有打掉孩子，她瞒着他离开了些时日生下茶倪。廉辰来别墅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她想要他属于她，包括身体与灵魂。她逼他离婚，向他追讨诺言。他终于消失了。只是照例每个月往她的帐户里打钱。他对她是有亏欠的。她试图找到他家去。却发现自己对他的家庭，事业一无所知。

    她的脾气越渐暴躁。开始混迹于酒吧，时常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她把对他的爱与恨转移到茶倪身上。她一直生活在没有父亲与母亲阴晴不定的阴影里。有一度同样憎恨她的母亲与那些男人。他们身上腐朽肮脏的气息和扫视到她身上委琐的目光。

    茶倪15岁的时候，茹约死去。有个男人在一日凌晨溜进房间强奸了她。她挣扎的叫声惊醒了她的母亲。她发了疯似的拿了把刀桶进他的肚子。他捂着伤口逃跑。她和他纠缠着从3楼摔下来死掉。她看见她的母亲如一只凄艳的蝶。鲜血染红了衣裳，像花朵一样在她海藻般的长发上盛开。

    她突然有点原谅了她。她只是害怕。那些寂寞像潮水一样覆盖了她。所以她寻求安慰。她只是想要从那个男人给予的悲伤与阴影里走出来。

    这些无法跨越的悲哀贯穿她的整个童年，母亲死后，她只是失眠。母亲的脸晃在她的脑子里。她只能靠着安眠药才得以入睡。

    苓搬来与她同住，她与茹约。都是善良的女子。生命里却有太多的劫数。无法躲避。

    （五）

    茶倪何时开始时常看见对面阳台上的男子。握着画笔在搁置的画板上认真描抹。他头顶上吊兰垂下的叶片。轻轻的拂在他的头发上。他的棱角分明的侧脸，阳光在他的白色衬衫上折射出耀眼的白。她想着他画纸上的内容，应该承载着悠远的梦想与期冀。

    他屋子里的灯总是开到很晚，昏黄的。透过轻薄的窗帘。他的影子偶尔倒映在窗上。她想着他也许在随着音乐轻轻哼唱。浓密的睫毛垂下来。还有扬起微笑的嘴角。如果他走出来。与她对视，那么她会叫他。

    别墅的后面是一条小溪，背靠群山。秋天的时候开了大片的雏菊。从三楼的窗户里望出去。黄灿灿的，映衬在夕阳里。她听见风缠绵着从群山的那一端越过来。扫起一片花浪。

    衣橱里，挂了满满一排服饰。很多是她母亲留下的，鲜艳的色泽。茶倪找出一件白色有蕾丝边的连衣裙穿上。裙摆处锈满了小朵的梅花。粉色的，连在杂乱的枝桠上。她记起母亲曾说的话。生女当如梅，有着风霜雨雪都摧不断的坚强。母亲希望她不要像自己。伤害了只能够放任堕落。

    有那么些忧伤突然就侵袭了她。她关上橱门。换上裙子。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水泥地上的凉意渗进她的脚底。对面阳台上空空的。没有那个男子往昔的背影。

    她拿了一本书，往溪边走去。走出别墅区，是一条蜿蜒的小道。两旁是有些许枯萎的杂草。溪流横亘在眼前。水波涟漪，闪耀点点星华。她倦缩着膝盖坐在鹅软石上。翻开来阅读。是席慕容的诗集。开篇是一棵开花的树。她跟着轻轻的念起来。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她只是反复诵读这句话。躺在岸边。睡了过去。梦里依稀是一些遥远而模糊的脸。母亲娇艳如花的面孔。有着无以抹平的悲伤。还有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男子。他站在远处。她看不清他。只是看见他张合的嘴巴。他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她听到的只是风声，很大的风声。覆盖了她。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与天空重叠在一起。英俊的五官。微微紧锁的眉头。他的衬衫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麦色的锁骨。她用手蒙住眼睛。遮住强烈的光线。她记得他。他的头发与侧脸。坐在阳台上的专注背影。

    她想梦怎么还没结束。原来他的样子是这样的。她弯起嘴角轻轻的笑起来。我可以摸一下他的脸。她这样想着。便伸出手。

    有温度传到她的手心。她猛得缩回手。怔怔的盯着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睡着。”他这样问她。“我叫祁寒。我见过你。你总是穿着白色的裙子在阳台上走来走去。”

    他望着她的眼神。一直绵延到她心底。她坐起身，他坐在她旁边。夕阳染红了山谷。这一切像是在梦境里。她闻到他头发的味道。似青草般的清香。她想，真是一次美丽的相遇。

    祁寒酷爱绘画。他对色彩的驾驭能力飞非常强。通常色彩浓烈但不失真。有很重的情感搀杂在里面。她看见他房间墙上的一幅画。背景是血红的彼岸花。绽放在黑暗的路口。一个女子着红装，站在道路上回首眺望。背影是模糊的。他把她的头发画的很长，一直被风吹向左侧。纠结在彼安花上。

    彼岸花，是开往地狱的花。茶倪不知他为何钟情于这样诡异的花朵。许是他心里亦有阴影。他让她坐在她房间里的沙发上看书，沙发靠着阳台的玻璃门。他一抬头便可以看见她。他坐在椅子绘画。有轻柔的音乐回荡在房里。是一些英文歌曲。布莱恩。亚当斯用低沉性感的唱我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你。这样安静的相处常能消磨一个下午的时光。母亲死后她第一次开始感到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宁。

    音乐声嘎然而止，瞬间凝滞。她起身去换掉碟片。泡了杯茶走到阳台上递给他，她俯下身。头发碰触到他脸颊。他抬起脸，对她微笑一下。拉过她坐到他旁边。她看见眼前的画。是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卷膝握在沙发上，低头看书，脸上有浅浅的笑。阳光照在她身子上。投下淡淡的光晕。这一刻。她是他画里的女子。

    他扳过她的肩。把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她的心里的喜悦瞬间如同雨水般氤氲开来。他把掌心摊开，指着纵横交错的脉络对她说。我的生命线，爱情线都是用你的名字凝聚成的。我会一直把你握在我的手心里。

    她看着他，眼前的干净男子，他美丽的誓言。让她感动。

    （六）

    祁寒的父亲年常在外经商。他母亲早已死去。他跟着奶奶生活。住在市区的一间大房子里。他的幼年并不快乐。有轻微的自闭。父亲偶尔回来看他。虽然奶奶给予她富足的爱，但是他依然觉得有所欠缺。他对母亲的容颜印象模糊。但是对这个概念异常清晰。他希望自己能够像其他人一样。有父亲母亲相伴在身旁。

    奶奶死后，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一个人住在那间房子里。总是摆脱不了那些记忆。并且总是胸口隐隐作痛。医生说是心脏病。不是先天性的，但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有太多的激烈情绪。父亲回来与他住了一些时日。便离去。生意上的事情他抽不开身。他问他是否要与他一起。他只是摇头。他让他搬去新买的别墅休养一些时日。他雇了个保姆陪他，照顾他的起居。

    生命里总有些相遇不可阻挡，或早或迟。她像在深海里漂泊许久的人，突然看见了岛屿，便有了所有奋力靠近的勇气。她对他说，我一直想要有那么一个男人。他可以将我带走。让我遗忘了这里曾有过的所有伤害和苦痛。

    她依赖他，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萍。

    他同样以温柔的方式，希冀抚平她心里的忧伤。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他们从未有过尖锐的争吵。他是这样性格温和的男子。容忍她的情绪，她的悲观以及偶尔无法宣泄而致的淡漠。

    他带她去淮北路逛街，她许久未接触人群，阳光赤裸裸的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肌肤上。仰起脸，看见遮住了云层的高楼大厦，人群与车流从身旁穿梭而过。有一瞬间，她感到恐慌，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他侧过脸对她微笑，把她环在怀里。那一刻她想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一直在。

    商店的橱窗里陈列着许多样式典雅的衣裙。他带她进去耐心的帮她选衣服。试衣间里昼辆的灯光照射下来，她穿着系带粉色连衣裙，端庄的站在镜子前低着头微笑。像遗落在凡间的天使，只是她这样瘦，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他走上前去俯下脸吻她，抚摩她的长发，凑进她耳边低声说，我要你这一辈子都不许离开，只属于我。

    那时候她不曾想到，原来，走失在生命里的爱情，不过是一场幸福与悲伤交错的幻影。沉沦了便万劫不复。

    祁寒消失的前天晚上，她与他争吵，缺失的安全感让情绪失控到无法收拾。她立在阳台上看见他站在庭院里与一个女子拥抱。后来她质问他，他说她是她之前的女友，要出国了，他未曾料到她会突然拥抱他。

    “那她为什么会来找你，你们一直都在联系？”她因气愤而导致全身在颤抖。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一系列的事情。

    他不能告诉茶倪，她知道他的心脏病。在临走之前来探望他只是出于一种问候。他们早已经不再相爱。

    她亦没有给他继续解释的机会。把他推出去，隔绝在门外。猜忌和恐慌扑面而来。

    （七）

    她没有去找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思考许久。躲在窗帘的后面看他家的阳台，却再也望不见他的身影。只剩那盆吊兰兀自轻轻的晃着叶片，她开始害怕。

    第三日的时候，他家的门口聚集了许多人与车辆。苓姨上楼来对她说祁寒死了的时候。她的脑里刹那空白，眼前是恍惚的黑暗。她跌坐在地上，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声音穿透空气在房子里回荡，撞击着她的心脏，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不相信身边鲜活的生命突然就消逝。

    她趔趄的跑出去，眼泪像缺了堤的坝口。他的保姆抽泣着告诉她，祁寒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他是早上在附近的小溪里溺水而死的。

    她心里的愧疚与悔恨逐日泛滥开来。若不是那一次自己的固执，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一次，她背对着他站在门内哭泣，竟是诀别。

    世间总是有诸多事无法预料。别离与死亡。

    她开始彻夜失眠，无法入睡，那些往事横亘在她脑里，无法抹去。抑郁症更加严重，她开始需要加大量的吃一种名为米安舍林的抗抑郁药片。

    有时候她会出幻觉，她看见他站在阳台上，对她招手，或者站在溪流边，水漫过他的膝盖，她听见他温柔的话语久久回荡在耳边。他说，我带你离开。

    有一次她卷缩在沙发上看惊悚片，恐惧使得她的思想开始混乱，他似乎真真实实的出现在她身旁与她对话。她感到快乐，流连在幻觉里，无法抽身。

    越来越依赖这种方式，她想要看见她。

    从墓区回来后，她独自一人去溪边，是深不见底的水流，她提着裙角往上游走去。黑暗里，她看见他站在山腰的巨石上，穿白色的衬衣，若隐若现。她攀上去，想要靠近他。

    树影班驳，她听见他的歌声在风里消散开来。他张开手臂说，到我怀里来。

    她微笑着，伸出手，慢慢移动脚步，有碎石滚落下去激起的响声。

    她纵身一跃。看见祁寒微笑的脸，站在菊花从里，向着她招手。他只是说，来。跟我走。你便会快乐。一种俯视一切的高度，她想这真是一次快乐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