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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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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流下眼泪。

    金说:“又不是天天如此,这样婆妈干什么?”

    哀绿绮思擦干眼泪“你说得对,我明早到镇上找工作。”

    “何必走那么远,酒厂正要用人。”

    “这”“以前你无意勤工,谁也不能勉强你。”

    “我行吗?”

    “你同经理谈一谈,看有何种工作适合你。”

    她迟疑半晌“镇上有家咖啡店好似有空缺。”

    “居民疏散,何处去找人喝咖啡?”

    她苦笑“正当我想振作”

    “这正好试练你。”

    金把松饼及冰淇淋放好,给约伯放学吃。

    这时哀忽然讪讪问:“松开回来了吗?”

    “刚进门。”

    小山详细报告,她留意聆听。

    话还没说完,松开已在门前出现。

    他俩紧紧拥抱。

    金使一个眼色,两个外人轻轻离开。

    金怪羡慕地说:“能够被爱与爱人,真是幸运。”

    小山点点头。

    松开忽然追上来“小山,小山。”

    小山转过去。

    松开抱住她大力亲吻她额角“你一到我家就扭转多年僵局,你是我的安琪儿。”

    小山笑了。

    松开又说:“金,你也是。”

    金扬手“嘘,嘘,回去,我们韩人可不作兴搂搂抱抱。“

    老大这才回转女伴家。

    小山经小路去收取衣物,发觉床单及毛巾上有灰煤。

    不好,风向变了,吹到酒庄这边来,得赶紧通知婆婆。

    小山捧着篮子往回走,经过工具屋,忽然闻到一阵异味。

    这股略为辛辣刺鼻又带点香甜的气味,任何人闻过一次都不会忘记。

    小山在同学某次晚会中闻过永志不忘。

    她朝工具屋走过去,那里边放着剪草机及其他大型家居工具,收拾得很干净。

    小山推开半掩着的木门。

    辛辣味更浓了。

    有人在小屋里腾云驾雾。

    谁?

    小山轻轻走进屋子。

    她看不到人家,人家却清清楚楚看得见她。

    “小小一座山,被你找到这里来。”

    “松远。”

    正是老二,他光着上身躺在一张旧沙发里,正在吸一支小卷烟,手上握着一瓶夏当尼白葡萄酒。

    小山走近,一手抢过他手上卷烟,放在脚下踩个稀烂。

    老二笑了。

    “过来,坐这里,这张沙发历史悠久,我们三兄弟自小坐到大,一出生就看到它,它叫舒服椅。”

    小山坐到他身边,轻轻劝他:“你怎可吸这个,你不想做人了。”

    老二只是笑“你是个好孩子。”

    “在家,我是个问题少女。”

    “精神紧张,吸一只松弛一下。”

    “你有什么想不开,人一接近毒品,一步沉沦,终于变成社会渣滓,肉体受毒葯控制,变为行尸走肉。”

    “谢谢忠告。”

    “你别嬉皮笑脸。”

    “我都改过来。”

    小山看着他贴着胶布的双手“手脚仍然痛吧。”

    “不算什么。”他喝一口酒。

    “你有什么烦恼,不妨说来听听。”

    他却讲别的:“你出现之前,外公外婆叮嘱我们三个,说是说妹妹,可却一点血缘关系也无,你们三个行为要小心,肢体不能接触,免生误会。”

    小山不出声。

    “你母亲支持花玛葡萄酒到东南发售,外公十分欢快,所以你是贵客。”

    交换条件。

    人类概念其实仍然逗留在上古以物易物阶段。

    你拿什么交换?身无长物如甘宝母子,则受人欺凌。

    “你看看,”松远声音低沉“一家人,几个姓,外公是花玛,我与老三是余,你姓沈,老大,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原本姓什么,这样复杂环境长大,不容易呢。”

    “是会有一股无形压力,这也不表示你可以酗酒。”

    小山收起那瓶酒。

    他伸手来抢,两人粘在一起。

    松远说:“我又犯了一规,肌体接触。”

    小山说:“回大屋去吧。”

    “等我身上气味散掉再说。”

    “这酒庄等着你来承继呢。”

    “我却想去城市体验生活,乡镇农耕辛劳,实在不是我那杯茶,酒庄情愿让给老大,你看他多苦命。”

    “胡说,他是须眉男子,命运靠双手创造。”

    “小小一座山,你乐观得叫人讨厌。”

    “这是事实,他不久会成为花玛家支柱,把酒庄发扬光大。”

    “日本人对我们的冰酒十分欣赏,今秋,我们会运出第一箱,均由你母亲安排。”

    这时天色渐暗,他们并没有开灯。

    “小山,你可闻到空气中异味?”

    小山悻悻然“你还说呢。”

    “我指山火引起的焦味,像天使在云层上烤焦了面包。”

    小山点点头。

    他形容得趣怪,但这是事实。

    “昨日救火,发觉大半座山已经着火焚烧,火场如炼钢厂一般,我们头发卷起,皮肤炙痛。”

    炼狱。

    华裔一早有这种形容词,小山不敢说出来。

    这时,工具房的灯忽然开亮。

    老三站在门口。

    “小山,你在里边?快出来,你爸妈均有电话找你。”

    小山应了一声自舒服椅上站起来。

    老三看着他二哥“你要小心。”语气不甚友善。

    松远不想与弟弟吵架,佯装没听见。

    小山拉一拉老三袖子。

    走到门口,松培说:“你要提防他。”

    小山讶异“他是你的兄弟。”

    “他是家中黑羊,去年暑假在酒吧醉酒闹事,全靠外公担保才能走出派出所。”

    小山说:“我只觉得你们三兄弟都是好人。

    老三停了脚步。

    这时,金毛寻回犬奔出来迎接他俩。

    老三说:“他在酒吧里拖拉的,是一个女子。“

    呵,罪加三等,只有最下流的男人才对女人动手。

    “小山,你要小心。“

    这时,外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们都要小心。”

    小山转过头去。

    外婆话中有话:“父母不在身边,等于少了守护神,你们得好好保护自己。”

    小山连忙答是。

    外婆说:“气象台说会下雨,可是三几厘米,做泥浆都不够,有什么用?”

    她长长叹息,脸上皱纹,又深了几分。

    小山回到屋里,发觉父母均找她多次。

    她首先找到父亲。

    沉宏子声音有点陌生,他可能在一个鸡尾酒会,背景有乐声笑声,城市人最懂寻欢作乐。

    “小山,说好一天两个电话。”

    “是,是。”

    “你妈妈终于与余某注册成为夫妇,他那三个孩子知悉消息没有?”

    “还没说起。”

    “他不是爱子之人。”

    “爸好像有点不甘心。”

    “我怕你母亲选择错误。”

    其实她已经错过一次。

    “爸,所有选择,最终都叫我们后悔。”

    “你说什么?”

    “你自己也有女朋友呀。”

    “你不知道,常允珊这人没有脑子,我怕她遭骗。”

    “爸,我不说了。”

    “我知道,总理找你有急事商量,还有,你的电话缺电。”

    “全中。”

    小山急急拨电话找母亲。

    常允珊愉快地说:“小山,妈妈结婚了。”

    “有照片看吗?”

    “这就电传给你。”

    照片里的母亲站在玫瑰花圃前,穿着淡灰色生丝小礼服,戴一顶小小网纱帽子,十分得体,手臂挽着余先生。

    小山这时发觉,最英俊的老二松远,长得与父亲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他是混血儿,鼻子更高。

    两个中年人看上去高兴极了,像是已经努力成功,把过去所有阴霾都抛在脑后,过了蜜月再说。

    下一站,他们去巴黎。

    小山吁出一口气,真难得他俩找到快乐,值得庆幸。这时,小山想法已完全不同。

    她的眼光已经扩远放宽,有时,人真需离开巢穴往外走走。

    花玛外婆过来说“他们的父亲已经举行婚礼。”

    小山点头“我刚知道。”

    不知为什么,她垂下了头。

    “遥祝他们生活愉快。”

    外婆递一小杯苹果西打给小山。

    她们碰杯“健康,快乐。”

    金出来加一句:“世界和平,安居乐业。”

    外婆说:“三个男孩呢,把他们叫来。”

    老三最听话“我在这里。”

    “你去把老大自甘宝家找来。”

    老大也会做人,他自厨房探出头来“我没出去。”

    外婆点点头“松远呢?”

    老三冷笑一声“我去叫他。”

    老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外婆找我们什么事?”

    “你们的爸结婚了。”

    三个大男孩不出声。

    “小山正式成为你们妹妹,大家好好相处。”

    小山无奈且尴尬。

    松培忽然说:“欢迎小山。“

    小山十分感激。

    “彼此是一家人了。”

    老大过来握住小山的手,小山不觉靠到他肩膀上。

    他这样说:“起初真有点不惯:门一打开,忽然来了一个妹妹,她会不会是一个宠坏的娇纵儿,动辄哭泣发脾气?三天之后,我们发觉她是一个安琪儿。”

    外婆没有反对。

    外公走近“我们家过去确是少了一把娇柔的笑语声。”

    金笑“这不是暗讽我们像犁牛吗?”

    老二也笑“金是一只好牛。”

    大家举起苹果酒“幸福。”

    “他们回程会停留酒庄住几天。”

    小山发觉老二已经洗净身上气味,静静坐在一角。

    懂得尊重长辈的孩子不会太坏。

    那天晚上,小山睡不着。

    她走到厨房斟牛奶喝。

    乡间牛乳特别香甜,喝一口,上唇会凝住白白一层牛奶须。

    有人咳嗽一声。

    原来是小松培。

    他光着上身,正在厨房外露台乘凉。

    “出来坐一会,我点了蚊香。”

    小山陪他坐下。

    她不觉轻轻发牢騒:“看,把所有从前生下的孩子都像鸡鸭鹅那样赶到一起,他们又结婚去了。”

    “他们有权寻求快乐。”

    “我们的快乐呢?”

    “我们已经长大,大可寻求自己的幸福。”

    “你比我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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