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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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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重新种植吗?”

    “园主意兴阑珊,他子女均不愿承继祖业,他打算取得保险金后结束营业。”

    “啊。”

    “火灾之后即使重建,也物是人非,面目全非。”

    “我想到庇护中心看看。”

    “我们先到灾区巡一巡。”

    “那么,我跟从大队。”

    车子接近花玛酒庄,小山一颗心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握紧双手,双眼瞪着前方。

    忽然,她看到那一望无际的葡萄园,呵,接近山坡一面焦黑一片,可是,近厂房一方却安然无恙,似黑白太极图。

    住宅平房、厂及机器,像奇迹一般生还。

    小山实在忍不住,欢呼声自喉咙爆炸出来,吓了身边小记者一跳。

    “让我下车,让我下车。”

    她跳下吉普车,不顾一切,浑忘忠告,朝山坡上飞奔。嘴里一路哇哇叫喊。

    厂房里忽然有人扑出来,朝小山挥手。

    是他们三兄弟!

    小山落下欢欣眼泪,她飞身上去挂到松开身上,像一只猴子般紧紧钩住他。小山又哭又笑。

    松培大声报告:“那一夜,火舌已卷到葡萄田,眼看一切要化为乌有,忽然,像鬼魅一般,风向一转,又朝相反方向烧去,你来看,烧到这里,一条界线,分开阴阳,一边死,一边生,我们的家奇迹似保存下来。”

    四个年轻人劫后余生般抱着不放。

    小山蓦然想起,拨通电话。

    那边余先生抢着来接:“喂喂喂。”

    小山叫出来:“三个都在这里,一个不少。”把电话交给三兄弟。

    “爸”他们都哽咽了。

    这时,巡逻警车过来干涉。“请即时离开灾场,该区尚有危险,请即离开灾场。”他们抓着电话逐一讲话,终于被警员勒令上车。

    “原来爸爸赶来看我们,警察不放行。”

    “小山最有办法”

    说到一半,松远发觉肩膀湿润,伸手一摸,是水珠。“咦。”

    大家奇怪,接着,他们都发觉有水珠自天空滴下,一时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警察也大惑不解,抬头去看。

    忽然有人大叫:“下雨!”

    久旱两个月,到今日才见到雨水。

    “有救了。”

    说时迟那时快,雨点忽然急骤,大滴大滴混着煤灰落下,一下子淋湿众人。

    他们一边驶车一边从车窗伸出身子大叫:“下雨了。”又按响车号欢呼。雨越下越大,扭开车上收音机,只听见电台主持人宽慰地说:“下雨了,下雨了。”

    四个年轻人似四只湿狗在狂叫。

    到了庇护所,松远带小山走进学校范围。

    只见军队搭起帐篷正在煮一大锅饭。

    他们互相报喜:“下雨了。”人人似中了头奖。

    廿一世纪,人定并未胜天。

    骤然天空乌云密布,转下暴雨,雨点打在操场上,啪啪作声,帐篷顶更似撒豆,巴辣巴辣不停。

    避灾居民听到声音,涌出来看雨,又被一阵大风赶了进去。

    气温骤降,他们多数只穿单衫短裤,不禁觉得凉意。

    老三拉着小山的手走进室内,只见学校运动室打满床铺,他在一个角落找到家人。

    只见老花玛夫妇与依斯帖,还有金正在玩纸牌消闲,气色还算不错,小约伯总有点脏,在大人身边兜兜转转。

    小山走近,他们一见是她,丢开纸牌欢呼。“下雨了。”互相通报好消息。

    小山把约伯抱起“你妈妈呢?”

    小男孩伸手一指。

    原来哀绿绮思早已飞到老大身边。

    花玛婆婆忽然说:“这一对,大火暴雨都拆不散。”

    小山笑嘻嘻“可不是。”

    “你怎么回来了?”

    “不舍得你们呀。”

    花玛公说:“这两逃卩得依斯帖及金照料我们,我是打雷也睡得着的人,可是婆婆嫌人多嘈杂,失眠。”

    花玛婆忙说:“没事没事,习惯了。”

    这时,报馆工作人员也来探访。

    小山过去问那小记者:“有无外套?最好是连帽运动衣。”

    “我身上这件,还有车厢里也有一件。”

    “借用一下,明天还新的给你。”

    “谁要?”

    “怕公公婆婆晚上着凉。”

    他马上脱下身上那件,又跑去车厢取另一件。讨好漂亮的小女生,是他的重任。

    外套送到,小山交到老人手中。

    花玛婆婆一直握着小山的手不放。

    稍后小山抱着约伯去看雨景。

    那大雨一时并无停止的意思,哗啦哗啦一直到水似下。

    小山同约伯说:“如下狗下猫般大雨,就是这个意思了。”小约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小山指着天际“看到没有,那些大块乌云,叫做堆积云,每一块,重量好比几十只大象。”

    约伯露出狐疑的样子来,像是说“那么重,还不掉到地上来。”

    小山笑“下边有暖空气把云往上托呀,同飞机在空中飞翔一般原理,这叫做物理,将来你上学,老师会解释给你听。”

    约伯忽然皱起眉头,他说:“呵,上学。”像是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许久。

    小山忍不住笑出来。

    她忽然明白了,郭思丽曾问她:你恋爱了?可见人家也有点思疑。不错,沈小山爱上了花玛酒庄每一个人,小约伯在内。

    这时,哀绿绮思出来“小山,我的守护天使。”

    小山转头,看到她身上衣裳有点脏,便说:“这袋替换衣裳给你。”

    她连忙道谢收下。

    小记者出来找小山:“我们要回去了。”

    小山说:“五分钟。”

    她把手提电话交给他们三兄弟。老三松培紧紧抱着小山不愿放开。

    回程中雨下得更大,吉普车小心翼翼缓缓驶动,正如气象局所料,泥泞满地。

    司机说:“稍后一定滑坡。”

    雨里雾气腾腾,可是也看到山上艳红色火焰转为阵阵白烟,更不见天日。

    记者们互相报告消息。

    “消防员说:这雨要是廿四小时不停,居民可返家园。”

    “可是仍然没有电力,电线电塔全部烧毁。”

    “真不知道没有水电的日子怎么过。”

    “现代人已经被纵坏。”

    小记者坐在小山身边,他忽然问:“那是你男朋友吗?”

    小山愕然“谁?”

    “那与你吻别的人。”

    “呵,那是我三哥。”

    小记者忽然放心了,他眉开眼笑说:“这是我名片,你有事请别客气,我随时随到。”小山接过名片。

    小记者指着名片郑重地说:“我叫陈大文。”

    小山笑“我认得中文字。”小记者讪讪。

    小山道谢下车。

    市中心也一般大雨,过去两个月吸收的水蒸气像是在一日之间释放。

    小山一按铃余先生就来开门。

    小山看见他们也在玩扑克,郭思丽是赢家,面前一大堆筹码。小山不禁觉得大人好笑,这四人忽然成为朋友。

    常允珊问:“小山,你同爸爸住还是同我?”

    小山想一想“我到妈妈家小住几天。”原来踢来踢去似无人收留的沈小山,因一场大火,忽然变成矜贵人物。

    车子驶上山。开足疝雾灯视线仍然只得一点点。

    到了家打开门,小山嗅到新装修油漆味,那种气息似新车皮座椅般,叫人愉快。

    屋子不大,但十分舒适。

    常允珊把女儿带到楼上房间。

    小山脱口问:“业主是谁?”

    常允珊噗一声笑“不会是需要付大笔赡养费的三子之父。”

    “奇怪,”小山说:“刚才那间公寓,业主也是女人。”

    常允珊叹口气“你终于发现这个秘密了:中年女子再婚,手中需有妆奁,不然,谁同你结伴。”

    小山只觉背脊凉飕飕。

    常允珊又说:“年轻女子又何尝不是,否则,你等我置业,我又等你交租,拖到几时去?双方只得一辈子跟父母住。”

    “啊,怪不得近年有那么多未婚大龄女生。”

    “都不愿吃苦,亦无能力。”

    小山疑惑:“我又有无前途?”

    “你,言之过早。”

    小山累了,脚底走起水泡,她梳洗后休息。

    她读了一回报纸,倒在床上睡着。

    晚上醒来,看到楼下有灯光,两个大人好像一直没有休息。

    大雨也一直不停。

    天蒙亮,小山到厨房做咖啡,看到余先生。

    他满面笑容“小山,我接到最新消息,三兄弟与外公外婆可以回家了。”

    小山真觉宽慰“呵。太好了。”

    余先生忽然说:“小山,这次真多亏你。”

    “我什么也没做。”小山谦逊。

    “不,小山,你为我家做了一次最佳催化剂,促使他们三代团结。”

    小山笑了,这人很有趣,他比父亲轻松。

    “你觉得他们三个怎样?”

    小山就是喜欢余君开口三个闭口三个这种无分彼此的亲昵口角。

    小山老气横秋地答:“都是好孩子。”

    余先生笑笑说:“你一定觉得我们大人处理感情生活一塌糊涂吧。”

    小山据实说:“我在报章杂志时事节目中认识这种现象,已觉十分普通。”她反而掉过头来安慰人。

    “警方宣布公路有限度开放,我下午开车去看他们,你可要一起来?”

    小山还没有回答,只听见身后一声哈欠。

    常允珊起来了。没有化妆的脸隐约看得出做过手术的痕迹。

    她闲闲斟杯咖啡,添了牛奶加糖,把小山叫到她身边坐下。然后她涸仆气地对新婚丈夫说:“小山与我不去什么地方,你一个人去办事吧。”

    余先生有点失望。

    “你听我讲,据说依斯帖也在那里,加上我们,多么复杂,你一人快去快回,方便行事。”

    余先生申辩:“一家人行动一致。”

    常允珊说:“你有话,讲完了才回来,这次缩短蜜月行程,十分扫兴。”

    “家里有事不得不赶回来,下次设法补偿。”

    常允珊苦笑:“下次结婚还是下次蜜月?这次假期计划整年算了。”她挥挥手“不谈了。”她蹬蹬蹬跑回楼上。

    沈小山不相信耳朵。

    一模一样的抱怨,与沉宏子在一起时是这种口气,今日与余某人结婚,又是同样的牢騒。换而言之,对方仍然不够体贴细心,还是没有以她为全宇宙中心,不算是永远的裙下不贰之臣。

    这就是一般成年女性对伴侣的要求吗?多么幼稚可笑。

    余先生对她说:“小山,我出去五金店买小型发电机给他们带去。”他披上雨衣上街。

    小山站在檐蓬下看雨景。

    常允珊换了便服,站在女儿身后。她轻轻说:“忽然做起标准父亲来,吃不消。”

    “你应该替他高兴。”

    “那三个男孩不是我的孩子。”

    “妈妈,他们有名有姓,他们叫余松开余松远余松培。”

    “明是混血儿,叫亨利狄克汤姆不就行了,偏又取这些佶屈聱牙的中文名。”

    “妈妈。”

    “你的名字多好:小山,笔划简单,发音响亮。”小山摇头。

    “还有,那个老大还不是他生的,一并也拉来认作亲儿,这是什么意思?”常允珊牢騒越来越多。

    小山知道她有责任引导母亲思路回到正途。“妈妈。婚前你已知道余先生背景,你俩全盘接受对方的过去才结为伴侣,有话那时已应完全说明,今日不得噜噜嗦嗦。”

    常允珊怔住。女儿竟教训母亲,而且批判得那样有道理。

    小山说:“下午我陪他一起上路,妈妈你呢?”

    “没水没电,满路泥泞,我不去,我又没有矿工靴。”

    “妈妈,在要紧关头,你需要精神支持他。”

    常允珊叹气“我开支票不就行了。”

    “妈妈,来,我们一起去办补给品,食物衣物清水全部都要。”

    “小山,你瞎热心。”

    “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

    小山拖着母亲出去买补给品,装满一车。

    “咦,”常允珊奇问:“为什么要买婴儿用品?”

    “未来国家主人翁,最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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