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汗珠,大鼻子掏出手绢给她擦,问她怎么了。
核桃把他的手荡开,急火燎辣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朵朵不见了,还不开机。他俩不知道有什么事儿,昨天她和彭先住在一个宾馆,对面房间却互相不知道,半夜约好了今天一早见面。彭先看见她开车出来才跟到学校来,要不怎么来得比咱俩还早。朵朵却不在这儿,刚才回去却发现朵朵已经知道他就住对面,但是朵朵退了房,人不知踪影,只留下一张发票。看。
大鼻子张着嘴听,低头看,确实是李朵朵的名字。那彭先那小子呢?
他说他一会儿再过来,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核桃从大鼻子手里拽过来手绢擦汗,一股浓郁的汗味儿呛得她暗自皱眉。
大鼻子舔着嘴唇摇头晃脑,事情确实有点儿复杂,令他摸不着端倪,他咋呼:搞什么名堂啊这二位!
核桃把他的手绢还给他,额头鼻子上的汗还在那儿。她说:别人的私事咱也不好过问,不过彭先看起来有点儿磨叨,你别刺激他。我们一会儿想想办法,看怎么找人。一个大活人,小小城关不怕找不到她,何况还有车。我是怕你担心才着急赶回来,也不想让所有同学都知道,弄得风声鹤唳的,对他俩也不好。人家李朵朵还是有夫之妇呢。
大鼻子担心彭先,就拨他的手机。通了,被摁死。大鼻子看着手机瞪眼,妈的!邪门了,这小子敢不接我的手机!
彭先从楼旁边转过来,大鼻子看见他就笑了,你小子!我还以为你敢不接我的手机!
核桃说:你还来的真快。
彭先沉着脸,冲核桃点点头,对大鼻子说:人都来了吧。
答:都来了。
彭先说:见了面我想今天下午就回去,要是能联系上李朵朵告诉她我回省城坐飞机,有机会再见面。
大鼻子象看一个怪物一样看他,说:你想的美!你以为现在你是你自己的,你现在是我的,跟我进去,别的事儿一会儿再说!说完冲核桃使个眼色,核桃拉住彭先的胳膊就往里拽。大鼻子在前面嚷嚷,看看啊都看看啊,看我把谁给牵来了!彭先跟着他们进礼堂,感觉核桃的手指一紧一松地在逗他。扭头看看核桃,那双媚眼里还隐隐荡漾着那半个小时搅起来的青光。
大伙轰轰的问好声里核桃松开彭先的胳膊,往前使劲儿推了他一把。彭先和同学们握手寒暄,心里也很激动,面对几乎叫不上名字来的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彭先的眼睛湿润了。齐明智,语文老师,班主任,有力的一双大手牢牢握住彭先的双手,说:你终于回来了,还是故乡的云好啊。这么多年在外面闯荡,看得出你也算是长大成人了。大家刚才还念叨你和李朵朵呢,她呢?
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远处传来闷雷的声音。彭先扭头看看窗外,没回答齐老师的话,使劲儿握了握手,说:老师您头发都全白了,都还好吧。
还好还好,看见你们都大树一样站起来,今天最高兴的应该是我啊。
乌云几乎瞬间漫过了两座建筑之间的天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石板上,风起来,北边的窗户上划下一道又一道雨水。同学们先是趴在窗户上看,然后乱哄哄地往外冲,去挪自行车摩托车。剩下几个人站在窗户旁边往外看,对突如其来的雨大惊小怪,嗟呀指点。彭先的激动也顺势平息下来,随着雨的逐渐急骤,对朵朵的担忧开始浓郁。核桃一直在注意他,大鼻子也跑出去吱哇怪叫地挪他的本田王,她逮住了彭先隐忧的目光,用眼神问他:怎么办?
齐老师亲切地问他:刚才问你李朵朵怎么还没过来,你们不在一块儿?
彭先从核桃那里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正担心呢,不知道她有什么事,从今天早上起就没她的讯儿,要不就是回去了。
齐老师马上严肃起来,皱紧了眉头,说:毕文渊(大鼻子)不是说她开车来的吗?不是专程回来见同学一面就出国吗?别出什么事儿。她家里问过了吗?
核桃接过来,说:找了她一会儿了,她父母都在国外,她姨家也没见她。手机还不开机。
你们谁昨天跟她在一起了?最后联系什么时候?
彭先说:昨天可能她自己办什么事儿,晚上我跟她通了电话,她说她今天过来,还说早过来。她住的宾馆说她今天一早就结帐了,我想她可能是回去了。没什么事儿啊?彭先摇头。
齐老师寻思半天,湿淋淋的同学们嘻嘻哈哈都陆续回来了,看他三个脸色凝重地低声说话,都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没人大声说话。礼堂里的人们都默默听着哗哗的雨声,抹头发,攥衣服。大鼻子回来了,他明白是在说李朵朵,也凑过来。核桃冲他使眼色,他装作没注意。
鼻子说:我说彭先,别瞎琢磨了,人都丢了能不声不言语!可是天气突然这么坏,到哪儿找她去?
同学们有几个围上来问怎么啦,鼻子说:李朵朵失踪了。大家面面相觑。李朵朵在大家的心目当中始终是一个比较柔弱的典型,尽管她已经是省立医院的主治大夫研究室副主任,一提起来她的名字,大家还是回想起长发削肩白净含羞的一个女学生。失踪,对于这样一个女生来说,就是遇见了危险。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彭先皱着眉头看雨,核桃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大鼻子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摊手。
好好的一个聚会,云集了十四年别离的这么多面孔,却遭逢恶劣的天气,还丢了一个重要的人物。怎能不让群雌嘈嘈,群雄扼腕?天黑得狠,雨泼得急,风刮得肆虐,一切都仿佛在昭示不祥。彭先一开始没有从核桃的附着力中解脱,对李朵朵只是挂念得多,担忧得少,甚至是为了配合着转移大鼻子对事件的关注点而刻意制造气氛,但当风雨越来越惊人的时候,他开始严肃地思考李朵朵的下落问题,城墙大堤、几处楼顶、另一个宾馆,或者返回的路,哪里是李朵朵目前的所在?即使没有其他事,这样的天气里赶路,也是危险。
他看核桃,核桃正看着大鼻子,大鼻子正在看他。
彭先冲大鼻子勉强笑笑,大鼻子过来搭住他的肩,低声问:没什么事儿吧,我可觉得这事儿透着邪门。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你得拿个主意,这么多人在这儿,要不就一起出去找。
到哪儿找去?这么恶劣的天,我有种感觉,朵朵能处理好她自己的问题。很可能此刻正在跑高速,或者躲在哪儿避雨。
开灯。礼堂里灯火通明,人声却稀稀拉拉,有点儿鬼气森森。核桃也走过来。
大鼻子冲彭先摇摇头,说:恰恰相反,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彭先捶了他一下,核桃踢了他一脚。齐老师抬起手臂,大家都静下来。
齐老师清清喉咙,毅然做了个手势,说:今天的聚会,是我和毕文渊策划的,很难得叫得这么齐,可以说,刚才我是非常高兴的。看到同学们一个个都已经枝繁叶茂地长成了大树,作为老师,我心情非常激动。刚才大家也都听毕文渊说了,我们的聚会出了个小插曲,李朵朵今天一直没见人影,而且确认是没在住的地方,亲戚家也没她消息。我感觉我们还是一个大家庭,我们有任何一个成员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每一个人都责无旁贷。不管她是原路返回了,还是被其他事情耽误了,总之既然她是回来参加这个聚会的,她不应当也不会不打任何招呼就离开,这里面还确实经得起分析,是有点儿问题的。我想,聚会的目的就是为了重温过去的时光,展望更好的未来,谈谈生活,叙叙旧,这个目的刚才已经达到了。李朵朵的失踪给我们这次聚会带来了新的题目,那就是寻找她。寻找她,我们就当作寻找一个我们谁也不愿丢失的过去;寻找她,可以全当作一项充满了友情和激情的游戏和任务,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恶劣的天气里,寻人比平常更加困难。我建议,你们有车的去开车,没车的打电话要车,什么都没有的,坐这里给亲戚朋友打电话。总之,我不希望我的学生在回来参加聚会的节骨眼里出事!齐老师双眉紧皱,频做手势,一时间礼堂内只有他的声音在和外面的风雨声对抗。他看看窗外,沉吟了片刻接着说:老师今年已经是年届花甲,一听见点儿事儿就心惊肉跳,希望大家都出出力。如果有消息,打我的电话。我会一直在这儿等。文渊你组织一下,彭先离开家太久了,留这里陪着我吧。
大鼻子点点头,补上一句:李朵朵开着车,不过我不知道什么车。
彭先说:一辆蓝色的赛欧。
大鼻子看看他,冲刘琼、胡三儿他们一挥手:还等什么,地头蛇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