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想吃的食物?”瑶光执起苑舞秋的手腕开始号脉,一边与她聊天,好让她放松心情。
“目前并没有特别想吃”苑舞秋微抬首回答,眼角余光留意到站在瑶光身后穿着土黄色布袍的年轻男子,没来由的,注意力马上放在那男人身上。
他拥有一张平凡的脸,身形清瘦,略微驼背,她仔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过一遍,发现他无形中散发的气质与身上的穿著打扮全然不符,他高雅且充满贵气,与她平日往来的官家公子相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更甚者让她有股熟悉的感觉
有可能是他吗?可是长相又不同了,身形也有差距,再则前些日子,她所遇到的禛哥哥双腿残疾,但眼前的男人双腿分明无恙,但那些都可能是欺骗世人的障眼法是不?
她的心紧张到快要跃出胸口,声音微颤,极力保持镇定地问:“这位公子是”
瑶光听她问及玄勍御,心陡然一震,故作镇定回答。“他是我的学徒。”
玄勍御则是屏气凝神,先是顿了一下,紧接着缓缓抬头,让黑沉沉的双眼对上她清灵的眼眸。
当双眼一对上,望进再熟悉不过的灵魂,苑舞秋就知道他来了,她的禛哥哥来了!他的双眸对她充满指控与怨怼,他是来跟她要个说法的。
回想起过去种种,她热泪盈眶就要溃堤,为了不被春雨瞧出异样,硬是苦涩吞下,匆匆别开眼,以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春雨,我有些私事想请教戚大夫,你到屋外去候着。”
面对小姐突来的要求,春雨愣了下,毕竟她打小就服侍小姐,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张罗打点,小姐从来不会刻意隐瞒她任何事,今日突然支开她,很难让她理解,可小姐已如是要求,她唯有乖顺听命。
“是,小姐,我就到屋外候着,你若有事只管喊一声,我会立刻进来。”
苑舞秋轻轻应了声,不愿与满腹疑惑的春雨对上视线。
春雨揣着满腹疑问,欠身退下。
春雨离开后,内室仅剩他们三人,瑶光暗自推敲苑舞秋屏退贴身丫鬟的用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气氛瞬间凝滞冻结,没有人出声,苑舞秋始终低垂着头,不愿抬头看向两人,不明白发生何事的瑶光先是看着说有事要请教她,却一声不吭的苑舞秋,再转头看向同样沉默不语的玄勍御,于看见玄勍御改变站姿,不再是扮演学徒的模样,而是目光灼灼望着苑舞秋时恍然大悟。
玄勍御看也不看她一眼,提出要求。“你回避一下。”
“好。”了然于心的瑶光离开床畔,走出内室。
果然是深深相爱过的两人,无须言语即可认出对方,她不该感到意外的。
心情无比沉重的她待在小花厅,让他们两人独处,倚着雕花梁柱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她想远远逃开,不去听他们说些什么,可惜她躲不开,春雨与总管都守在外头,她这一逃,岂不是教人生疑?是以她仅能乖乖待在这里。
瑶光走后,内室的气氛更加凝重沉窒,豆大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啪哒、啪哒自清灵的眼眸纷纷滚落,滴在绣着成双成对的鸳鸯被褥上,烙下深深水印。
玄勍御见她无声落泪,冷冷讥嘲。“你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我才对吧。”
他的冷嘲热讽惹来更多成串的泪珠,苑舞秋凄然对上他的眼,已哭到泣不成声的她唯一能说的就是。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断重复对他的歉疚,一字字、一声声,包含太多、太多被她抛下的情感,她已回不了头,也不愿回头,除了跟他说抱歉外,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做方能弥补他。
她的道歉,惹来他仰头夸张一笑。“你干么跟我说对不起?你做的再正确不过了,当我得知你嫁给君傲翊时,很想为你大放鞭炮好好庆贺,你真的非常聪明,知道谁才是最好的选择,你果然和你那对权位汲汲营营的哥哥是亲兄妹,以前我怎么会没看出来?居然傻傻的认为你与苑颂杰截然不同,你说,真正的傻子其实是我对不对?”
他的一字一句像是利剑将她刺得体无完肤,偏偏她无从反驳否认,因为任谁都会和他抱持相同的想法。
玄勍御弯下腰,温柔的以拇指为她拭去颊上纷纷落落的泪珠,吐出最为怜惜宠爱的字句。“不要哭,你应该要笑的,像个胜利者大声嘲笑失败且一无所有的我,快,笑给我看,笑啊!”哭得柔肠寸断的苑舞秋拚命摇头,温柔且缠绵宠爱的字句是带着荆棘的鞭子,一下接一下抽打她,将她抽出一道道无法喊痛的伤痕。
温暖的大掌轻捧娇嫩如白玉般的小脸。“为什么不笑?为什么要哭得这般凄惨?好似我欺负了你,好似我才是负了你的那一个,嘘不要再哭了,你知不知道看你哭得泪涟涟,我有何感觉?”
苑舞秋望向不再对她充满爱恋的黑眸,一股寒意自脚底板窜升,冷得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说不出话来。
薄唇吐出最冰冷伤人的字句,一字字如冰刃刺入她心口。“我觉得很恶心!”
她浑身一僵,泪水瞬间凝结于眼眶,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深爱她到骨血里,葚至为她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今日他恨她也恨到骨血里,以对付最憎恶的仇敌方式用言语凌迟她。
“所以不要再哭了,那只会显得你很虚伪。”薄唇向上勾扬微笑,大掌不带留恋地松开轻捧的小脸。
不管他有多爱她,都无法原谅她的背叛,不论她的理由有多冠冕堂皇,背叛就是背叛,任何借口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她伤他有多深,他就会予以回敬,绝不会心慈手软,他不再示弱,不再让她有伤害他的机会,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他就是要武装自己,捍卫遭她践踏的尊严。
本来就苍白无血色的小脸,因他一席话变得更加雪白,整个人抖得如风中落樱,几番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要在我面前扮无辜,你我都知道,你一点都不无辜,一点也不可怜。”伤人的字句成串攻击,她曾让他宛如身处地狱痛不欲生,他所加诸在她身上的,根本就小巫见大巫。
苑舞秋脸色惨淡,依然吐不出一个字,从前他视她如珍宝,从来就舍不得伤她分毫,直到今日,方知当他有心伤人,会让人有多痛,她已彻底尝到那份痛,更加知道这份痛会如影随形跟她一辈子,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你是不是不服气?没关系,尽管说出来,或者去跟你的傲哥哥告状,让他再一次亲手毁了我,甚至杀了我,你说,届时你会不会开心到在我坟上跳舞?啊,我忘了,我可是待罪之身,哪来的坟?应该会被随意丢弃在乱葬岗,任由野狗拖走啃食吧。”他轻松愉悦地说着可能会招来的悲惨下场,笑容更加张扬。
苑舞秋用力摇头,好不容易终于找回了声音。“我我不会那么做,永远都不会不会出卖你。”
玄勍御危险地半眯着眼,弯下身与她对视。“说谎!”
她探出手抓住他的手臂,请求他的信任。“禛哥哥,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出卖你,我发誓!”
他恨恨甩开她的手,大掌抓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要她清楚看见他的不信任。“闭嘴!禛哥哥三个字不是你能叫的,我不再是你的禛哥哥,你我早在你决定嫁给君傲翊的那一刻起便恩断义绝,别忘了,那是你自个儿作的决定,没人逼迫你!”
被狠狠甩开的苑舞秋扑趴在床上,转头再见他满布伤痕的脸庞时,依旧触目惊心,她急切坐起,关心抚向他的脸。“禛哥哥,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究竟出了什么事?”
玄勍御在她的手就要触及他的脸前,撇向一旁、拒绝虚假的温柔与关心,黑眸不怀好意瞅着她问:“你真想如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用力点头。“对。”
他冷情一笑,觉得她问了个非常有趣的问题,好心给予解答。“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在我发现你嫁给君傲翊的那一天,我拿着你还给我的比翼双飞发簪一下接一下,用力划破我的脸,一如你划破我的心,将你带给我的痛永远留在我脸上,永志不忘!”
闻言,苑舞秋惊得倒抽了口气,万万都想不到他的脸是她亲手毁去,一下接一下,藉由他的手,划破毁去一想到这儿,她的心便痛到蜷缩成一团,痛得快喘不过气来。
“很有趣是不是?那发簪被我取名为比翼双飞,结果竟是你与君傲翊比翼双飞呢,我每次一想到这,就忍不住觉得有趣捧腹大笑。”他嘴上笑着,心痛拧着,当时所承受的痛楚仿佛又重来一遍。
“我我”她紧抓着胸口,半天都说不出话。
“嘘千万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认为对不起我,你不如直接承认自己有多虚伪教人鄙视,我反而会为你拍手叫好。”
“我知道你对我恨之入骨,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
谅,我唯一希望的是,你能好好的,不要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清澄的眼眸坦荡对上满布怨恨风暴的黑眸,苑舞秋明白说再多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她确实犯了错,确实背弃他,无论他用多伤人的言词攻击她,全是她应得的。
“哈!你真会希望我好好的?知道我为何会回京吗?”她的话令他觉得可笑至极,一点也不感动。
苑舞秋顿了一下,当然猜得出性情狂烈的他回京,绝不是想重新回到这儿安身立命,可也不敢猜测他的真正目的,她怕,真的好怕。
“我回来复仇了,你应该有收到你哥哥的岳父突然意外死去的消息吧?你想池贤立真的是喝醉酒不小心跌入水沟淹死吗?你猜下一个是谁,要不要我告诉你?”勾扬的嘴角笑得非常开心,凝聚于眸底的血腥,使累累伤痕的脸庞更显狰狞骇人。
“禛哥哥,不要,求你,不要!”苑舞秋踉跄下床,双膝跪地,激切拉着他的手恳求。
他笑得嗜血,温柔问:“不要什么?不要杀了君傲翊?你觉得有可能吗?他害死我全家,你可还记得小卫和小衍有多可爱?他们两个每次见到你,都在你脚边打转,嘴甜的叫你小婶婶,还是你其实对他们不屑一顾?觉得他们枉死不算什么?没关系,你尽管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我,你觉得我全家上下上百口人的死全是罪有应得,君傲翊做得再正确不过,你大声告诉我啊!快!”
“不是的,不是这样,对于你的家人我是真心真意喜欢,从来不是虚情假意,他们的死讯对我而言也是重大的打击与伤痛。”她急着解释,不希望他误会。
他顺着她的话,轻抚她如丝缎般的秀发,诱哄。“所以犯下杀人罪行的君傲翊该死对不对?”
“不,傲哥哥是奉旨行事,禛哥哥,我知道我的要求是过分了,但是我求你,不要对傲哥哥出手好不好?”她摇着他的手,厚颜苦苦哀求。
“今日你为了君傲翊跪地求我,当日你可有为我如此求过他?”他不悦离手,冷漠反问。
苑舞秋一怔,无法说谎骗他。“没有”
当时的她太过软弱,沉浸在失去他、再也见不着他的伤痛中,只顾着憎恨傲哥哥,是以根本没有求过傲哥哥想方设法救禛哥哥的家人幸免于难。
虽然她的答案早在他意料之中,但仍伤他甚深,他无情甩开她的手,冷冷丢下话。“既然如此,就不要求我,这一回不是君傲翊死,就是我亡,你向老天爷祈求吧,祈求衪让你深爱的夫婿能够杀了我,否则你就等着为他收尸。”
苑舞秋整个人如坠入冰窖,遍体生寒,流不出
泪,亦说不出更多恳求的话,怔怔看着他甩袖转身离开,痛苦闭上眼。
她的心早已被狠狠撕扯成两半,一半担忧丈夫,一半则为他担忧,两个都是她爱的男人,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不论她的心偏向哪一个,都会对不起另一个,究竟她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是不是真要死去一个,方能获得平静?
待在小花厅拟药方的瑶光尽管不愿意,仍是清楚将两人的对话听进耳里,原以为对苑拜秋思思念念的玄勍御会与苑舞秋泪眼相对互诉情衷,结果却不然,他清楚向苑舞秋表达恨意,虽然没看见苑舞秋的表情,但从话里可以猜出苑舞秋内心非常煎熬难受,关于他们三人复杂难解的爱恨情仇,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仅能暗自期望最终会有个好的解决方式,不要刀剑相向。
于经过一脸担心的瑶光身旁,玄勍御丢下话。“走了。”
“那个君夫人她”瑶光迟疑了下,苑舞秋毕竟是虚弱的孕妇,很难不让人为她担心。
“我说我要走了,你若要继续留下来,随你。”玄勍御定下脚步,不悦地戴上人皮面具,将选择权丢
还给她。
瑶光犹豫不决,一方面担忧苑舞秋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担心他,苑舞秋是身心俱疲,遍体鳞伤的他则是伤口持续恶化,两人同样需要稳定情绪好生医治,身为大夫,她恨不得拥有更高明的医术,能使两人不再受苦。
因害怕与苑舞秋有过一番谈话的他再有出人意表的行为出现,唯有暂且搁下对苑舞秋的忧虑,先行与他离去。
两人打开紧掩的门扉,见到守在外头的春雨与总管,瑶光紧张到心悬在半空中,想象内室随时都会传出拦人的叫喊。
“我家小姐情况如何?”春雨关心地急问。
瑶光故作镇定地将药方交到春雨手中。“我已开好几帖宁神安胎的药,姑娘按时熬给君夫人服用,先看看情况,若不见起色,我会再斟酌调整药方。”
“谢谢戚大夫。”春雨接过药方衷心道谢。
“我送两位。”总管笑道。
瑶光还以一笑,跟着总管走出院落。
于两人离开前,安静的内室始终未传出任何声响,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一概静悄悄。
玄勍御忍住回头的冲动,不去想她的心思,不去在乎她的心情,他们两人算是走到了死胡同,从今以后将是对立关系,不再将对方盈挂于心,日思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