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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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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萧飒,吹落片片枯叶,夕阳西下,洒落一地昏黄。林内,刀剑交错之声铿锵有力,数度惊飞安栖的鸟儿,一来数往之间,竟有惊天荡海之势。

    “寒傲梅,我今天就要杀了你为太师父报仇!”四、五把单刀同时以破空之势劈向肩背受创的傲梅。

    傲梅嘴角淌着血,一袭白衣衬托出她的空灵凄美,更带起她眼底深藏的韧性。忍住由喉头涌上的血腥味,她奋力地挥舞着长剑迎敌。即便要死,也不能死在青玉门人手上!

    为了降低她的戒心,平时皆着青衣装束的他们全扮成普通庄稼农家,她一时不察喝下他们加了毒的茶水,无法全身而退。

    什么江湖正派、百年名门,呸,尽使些下流路数,跟他们掌门鸿渡一样,皆是道貌岸然的无耻小人,背地里净做些龌龊事。

    抹去嘴角沿流而下的血沫,她冷哼一声,鸿渡那忘恩负义的畜生杀了她的父母,还好意思装成江湖上人人崇敬的武学宗师,自居正派,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可惜她人微言轻,根本动摇不了鸿渡在江湖上的地位,于是她十年来勤练武艺,丝毫不敢懈怠,就是为了能手刃仇人。

    尽管全天下的人误会她、追杀她,她还是不后悔杀了鸿渡,打从她决定复仇的那天起,便置生死于度外了!

    “妖女,哪里逃?还不快束手就擒!”刀光一现,傲梅纤细的身躯再添新伤。

    紧咬牙关,她吭也不吭一声,以剑撑地,绝不在青玉门人面前倒下。

    她虽是女子,却有一身不容侵犯的傲骨。

    “哼,妖女,我就看你骨子多硬!接招——”单刀同时往傲梅身上招呼,恨不得将她当场剁成肉酱,已无力抵挡的她,只有举臂以求一线生机。

    “哟,七、八个男人围剿一名女子,丢不丢人哪?”

    一名身着紫锦衣、黑绒滚边,却背着可笑的大布袋的男子突然从天而降,护在傲梅身前,两指轻轻一合,夹住劈下的单刀,如狼毫笔尾势勾起的凤眼微微一瞇,青玉门弟子虎口如遭电击,不得不松手。

    “谁?敢管闲事就报上名来!”青玉门人大惊,严阵以待。

    “怎么我管闲事,就一堆人问我的名字?让我当名施恩不望报的大侠也不行吗?”男子微微一笑,凤目点了神采,清风中飘扬的束发凌乱却不失个性,洒脱且自在,无拘无束的性子可见一斑。

    他的名字简单,凤歧两字,可为了杜绝日后的麻烦,他才不会傻傻地给仇人线索。

    待他放下布袋,扶起身后伤重的女子,剑眉首次往中间拢起。

    从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看来,救起的女子十个当中,有八个决定以身相许,最后两名许过人的少妇,眼神也只见爱慕与钦佩,可眼前的她别说钦慕了,冷漠地甩开他的扶持不说,还以剑划出一道不容越界的范围,如豹儿般的棕眸闪着警告,要是他敢再往前踏近一步,就准备跟他的双腿道别。

    他救的应该是女人没错吧?!

    想起追杀她的男子曾唤她“寒傲梅”凤歧不自觉赞同点头。“人如其名,果真是人如其名。”

    这个性对他来说挺新鲜的,不由自主多看了傲梅两眼。

    “你——兄弟们,别管他,帮太师父报仇才是我们的目的!”一行人略过自唱大戏的男子,攻向重伤喘吁的寒傲梅。

    “喂,好歹我这张皮相也赢得不少佳人倾心,给点面子好么?”凤歧挫败地垮了肩,样子挺可怜的,可惜满是戏谑的语气泄了他的底。

    傲梅闻言略一拧眉,嫌恶地扫去一眼,对没人答腔还能自说自话的他没什么好感可言。碎嘴的男人没个正经就算了,说出的话更不能听。

    以剑撑起身子,她咬牙准备迎战,打算以自身之力杀出一条逃生的血路。

    “喂喂,你肩头跟背部的伤再不止血上药,你会死的啊!”凤歧心一惊,急忙拉回往前飞冲的她。

    这姑娘是想活命还是想找死?放着他不用,宁愿当只扑火的飞蛾!

    傲梅横去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多管闲事一样。

    尽管他救了她又如何?世间根本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潜藏的敌人,她的双亲就是太相信鸿渡,把他当朋友推心置腹,才会落得惨死的下场!

    想起倒在血泊中的父母,娇躯不自觉地颤抖着,饱含恨意的秋瞳瞬也不瞬地直瞪着青玉门弟子。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她早就把他们撕成千万片了。

    “好好好,你爱逞能就让你逞个够。”算了,只要帮她处理掉这群人,就算对得起他的良心了,其它的就随她高兴吧!

    他向青玉门人略一鞠躬,娓娓道:“不好意思,在下天生爱管闲事,就当你们上辈子没烧好香才遇到我这位瘟神,我不会取各位的性命,也麻烦各位日后在街上看到我,请装作没看见。”

    “小子,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我劝你别管,免得惹祸上身。”

    见他搓手而笑,直讲不好意思,青玉门人原不想搭理,一句话草草带过,扬臂就想往负伤的傲梅扑去,谁知却突然动弹不得。

    “你究竟是谁——”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他们的穴道。

    “哈,蠢蛋才告诉你。”

    傲梅吃惊地瞠大双眼,他武功超乎她预料的精湛,没想到在他不羁的表相下,竟有如此修为,这时,她才好好地端视了他一眼。

    似墨浓黑的剑眉,带笑勾挑的凤目,本当矛盾的组合,却有严谨中不失风趣,随和中又带点原则的感觉,还有他揉着无奈的笑不,她怎么如此认为呢?傲梅甩了甩头,愈想抛去脑中可笑的想法,愈是在意他笑瞇的眼睛与微扬的嘴角。

    他星目朗朗生辉,笑意如沐春风,洒脱不凡的举止

    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好啦,帮你解决完啦,我先走一步,你也快点离开这里,如果我猜得不错,后头追兵铁定不少,下一回你就不见得能好运遇上我了。”她一身傲骨似乎不容折枝,他也不指望从她嘴里听到一声谢谢。凤歧背起从不离身的布袋,回头向她道别:“姑娘,后会无——喂喂,先别倒,先别倒啊——”

    他刚好接住昏迷的傲梅。

    人要昏倒,不可能挑时间的,再说她流了那么多血,还有几道伤口深及见骨,也没听见她喊疼,能撑到现在,身为男人的凤歧也不得不佩服。

    可惜的是他这身新衣服啊,还穿不到三天呢,呜呜

    朝阳东升,划破厚重云层,如二八少女拂帘外望,羞涩温华。

    轻柔的阳光骤吻眉眼,好似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藏不住心事,一股脑儿地想找人分享心中喜悦,不给寒傲梅好眠。

    甫睁开的美眸迷蒙氤氲,许久不曾睡得如此安稳的她,撑起重如千斤石的身躯,缓缓地描绘着陌生的地域,蓦地,一道隐约模糊的男人身影闪过,瞬间唤醒她所有戒备。

    有人!

    她习惯性往身侧一搭,略带迷蒙的双眼顿时瞠大,急扫过任何可能搁置佩剑的地方,不料遍寻不着,却在离她约莫十步远的圆桌上,瞧见她平时收藏于腰腹间的短刀随便搁在卷放的布条上。

    傲梅秀眉微蹙,忍着身躯传来的剧痛,下床欲拾回保命的短刀,岂知一握起刀柄,铺天盖地而来的昏眩立刻吞去她的神智。

    房内传来一道巨响,宛如重物落地之声,背着身在外室调制备份药草的凤歧闻声飞奔而至,赫然发现原本安睡在床上的她竟跌卧在圆桌旁,动也不动,吓了他好大一跳。

    “要命!”他脱口惊呼。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不是为了救回一具尸体啊!他赶忙将她扶起。伤重的她可不经摔呢。“傲梅姑娘,你没事吧?来,小心点,你——嘶”

    他傻愣了,双手举在胸前,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替她换药的时候,他已经做好被赏巴掌的觉悟,伤口遍及肩、背、大腿的她,不将衣服褪了如何清洁上药?然而他太小觑她的能耐了,此刻抵在他脖子上的短刀才是她最好的回礼。

    瞧她手腕细如幼竹,秀气标致的五官,脸儿还没他巴掌大,体态优美,充满野性的棕眸写满灵灵生气,淡漠的神色使得她看起来像尊完美的陶俑娃娃。过腰长发舒适地枕在锁骨上,随着胸线描出完美半圆,更增添女性特有的妩媚,离尘的美感让凤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偏偏她手里拿的不是扑蝶的圆扇,而是锐利的短刀,再美,他也无心欣赏。

    “傲梅姑娘,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对你不利的,不然在你昏睡的时候,我早就动手了。”他见她眉心渐锁,还以为唤错名字了,赶忙解释道:“呃我见你的佩剑上刻着傲梅二字,才这样唤你的,唤差了,你可别见怪。”

    追杀她的男子唤她“寒傲梅”她的佩剑上也刻着“傲梅”他才大胆假设这是她的名字没错。

    傲梅秀眉微微拧起,甩着沉重的脑袋,昏眩尚未完全退去的她,此刻还看不太清楚眼前的男人究竟是谁。虽然他再三保证不会对她不利,架在他脖子上的短刀依旧不敢放,力道反而重了三分。

    看来她离市集不远,吵杂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如此喧嚷的环境,她竟睡得意外深沈,倘若眼前的他欲对她不利,她还有命在吗?

    不行!她得赶快离开这里,免得教青玉门人发现,成了待捉的瓮中之鳖。

    她深吸一口气,奋力地想站起身。

    “嗳,你慢点,小心伤口裂开——嘶——”他见她额上冷汗涔涔,想必是隐忍着极大的剧痛,好心地想扶她起身,竟教她无情的短刃划伤虎口。

    此刻情形固然危险紧急,甚至直接关乎他的性命,但是眼前这幕如昙花乍现的美景来得实在令人措手不及,深深地震慑着他的心魂,教他无暇移开目光,顿时忘了虎口传来的刺痛是拜她所赐。

    他炽热的眼神令她不禁起疑,低首一看,原先蔽体的白衣已成碎布,松垮地挂在腰际,连兜儿也摇摇欲坠,白白便宜眼前这名陌生的男子。

    她淡淡一哂,并无太大反应,彷佛衣不蔽体的姑娘不是她。该哭的、该闹的,没有一项意料中的情绪出现,神情淡漠得令他吃惊,倒是她手中的短刀,又重新架回他的脖子。

    好方法,直接杀了他或是挖出他的眼珠的确比较实在。

    “傲梅姑娘,你冷静一点,我承认该看的没少看,不该看的多少瞄了几眼,不过大家都是明理人,呵呵,有话好说,动刀动枪的,场面就难看了,你说是吧?”

    走踏江湖多年,他可是第一次陪笑,自知理亏的他笑到嘴角都快僵了,偏偏一时好心救回的女子压根儿不领情,那对野性如豹儿的棕眸,看久了真的会毛呢。

    凤歧努力释出最大善意,缓缓地、慢慢地、不动声色地将架在他脖子上的短刀移开。他救回的姑娘武功虽有火候,但不算顶尖,却全身披满荆棘,早知道就把这刀扔远一点,或是贴身收着,别急着为她换药而随意丢上桌了事。

    短刀才让他移开半寸,又重新架回他的脖子,这回,换他脖子上多出一道血痕,血珠汩汩地冒了出来。

    “你是谁?”傲梅警戒地望着她,不敢松懈半分。

    这男子摇头晃脑地没个正经,活像个唱大戏的丑角,若不是亲眼见过他敏捷的身手,须臾间点了七、八名大汉的穴道,她还当他只是个游手好闲、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

    “我的佩剑呢?快交出来!”她抿紧唇线,眉间拢起山峦。

    “呃?”她好奇他的身分,这点可以理解,他也很想自我介绍,可问题是脖子上架着一柄短刀,谁有心情回答?“唔,那个可以麻烦你把刀子移开一点点吗?大概退个两步左右,我会很感谢你。”

    至于佩剑,在她伤好,两人分道扬镳之前,他绝对不会拿出来。

    傲梅蛾眉一凛,不过问他何许人也,他态度支支吾吾又答非所问,可见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徒。

    她抚上肩部裹伤的布条,不禁怀疑里面用的伤药淬了毒,难道说他是变了装束的青玉门人,对她施予援手不过是想活捉她回去交差的权宜之计?

    思及此,她眼神倏冷,开始使劲拆去肩背染血的布条,推去黑糊成球的药草。

    “傲梅姑娘,你干什么这样伤口会裂的耶。”用刀子抵着他就算了,还把他辛苦敷上的伤药刮去,太过分了吧!

    也不想想他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帮她包扎好的?怕她半夜发烧烧坏脑子,彻夜不眠地照料,连饭也不敢多扒两口,他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凤歧打算制止她的蠢行,什么都还没摸到,手背上又多了一条火辣辣的伤口。

    傲梅直瞪着他,像头负伤的母豹把命豁出去一般,又朝他挥刀。

    “哇,你来真的呀——还来——”他手又伸过去一回,再度换来亮晃的刀光。

    她眼神盛满戒备,短刀护回胸前,任他耐性再好也撑不过她几刀,届时露出马脚,接近她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凤歧一声长叹,俊脸满是无奈地道:“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给点面子好不好?”

    好心救人却让她划了几口子,突然觉得无法用话语沟通的姑娘家还算小事,遇到这种只用刀剑讲话的才是真麻烦,要不是师尊说打断骨头都不能对女人动粗,何需处处受制于她?

    “救命恩人?”

    听到这四个字,傲梅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不再冰冷无情,但在凤歧的眼里看来,那称之为不屑。

    “好啦好啦,算你跟我都倒霉,我倒霉救了你,你倒霉让我救了,这样总可以吧?”这楣,倒了八辈子啦!亏她有对晶亮的眼眸,里头却不是什么柔情似水的波光,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冰,都快把他冻死了。

    可话又说了回来,若她坚忍的眸子里盈满与其它女子相同的依赖与钦赞,也不会吸引他伫留目光,甚至亲身照料。

    所以,八成是他犯贱。

    凤歧无奈摇头。她铁定以为这些伤药有毒,反正他现成的伤口不少,就当着她的面止血上药,她多少能放心了吧!

    他转身拿罐伤药,前后不到五个踏步,没想到这样也能出乱子。

    一见他背过身去,傲梅咬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虽然不舍佩剑,毕竟那是父亲在她六岁时,特地打造来让她习武的宝剑,可为了逃离青玉门的追捕,她绝不能在同个地方待两个时辰以上,她必须走,愈远愈好。

    拉下床上薄被裹住单薄的身躯,一方面还得分神注意他的举动,取来他搁在圆桌上的布条束紧纤腰,这些动作不免牵动伤势,可她吭也不吭一声,不断吸气压下欲裂的苦楚。准备离去时,她对上他垂头丧气、自叹自怜的背影,竟意外勾起了恻隐之心,顿时觉得自己对他的态度有些残忍无情。

    摇摇头,她甩去脑中可笑的想法,将短刀插进束腰的布条里。就算他真的与青玉门无关,只是路过顺道救了她一命,她也不想跟他多有交集。

    她现在可是遭人追杀的亡命之徒,他武功再高,也敌不过倾巢而出的门派吧?

    不知为何,想到他可能因为救了她而命丧在青玉门手下,她就呼吸窒碍

    傲梅悄声摸至窗边,准备一跃而下,可身子还未探出窗户一半,纤腰已成凤歧囊中之物,像抱猫狗一般把她抱回床榻。

    “我说——你想去哪儿?”清醒后就没一刻安分,身上带伤的她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死路一条。

    再说,一名衣衫不整的漂亮姑娘突然从天而降,不吓死客栈旁卖包子肉粽的小贩才怪,隔天他的名号不是yin贼就是采花大盗。

    为了捍卫自个儿的名誉,就算再被划上几刀都要把她抱回来。

    傲梅不住挣扎,痛感随即蔓延全身,不仅背脊冷麻,额上再度沁出冷汗,薄被上可见点点红渍,不难想象被单下的娇躯是怎样的惨状。

    凤歧像是没察觉到似的,径自拎着她往床边走去。她暗自咬牙。这男人以为他提的是井边打水的桶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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