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足足半刻钟都没有说出话来。
以心思缜密思虑周全谋定后动见长的丞相并不很有急智,素日应对都是打过谱的,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乱落子。
黎平告诉他的事情让他消化了很久,皇帝的失态一下子就说通了,但更深的意味叫他觉得不妙。
他是李言的伴读出身,和李言自幼相识,交情甚笃,也曾经为皇帝赴汤蹈火,一手造下的孽障他自己都不愿意回想,不啻亲手把自己连身带心剐碎了当做牺牲祭天,才把当年的六殿下送上了那把椅子。
皇帝自从性情大变,轻易不肯信人,却唯独对他优容,信重有加,都不是没有缘由的。
可皇帝竟然瞒了他这样要紧的一件事,这是以前从没有的。
谢别随意找了把圈椅坐下,皱着眉头想着,想的连额角都渗出了细汗来,黎平看得都觉得心慌了,恨不得再去给他把把脉。
谢别却猛地抬头看向他,往日温柔如水的嗓音都带些哑:“我问过你许多次,你再回答我一次,元安兄,你可确定,六哥儿真是有痴愚之疾的?”
黎平难得迟疑,斟酌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先天有痴愚之疾,他五岁之前我都不知道陛下还有这么个儿子,他娘一口咬定是先天的,谁能证明不是?死无对证。谢丞相,我知道你总是嫌六哥儿他傻得太乖巧太讨人喜欢,可你也要想想,他都傻的冒泡了——何况陛下再精明不过的人,试探了多少次,怎么会有错?”
谢别的拇指用力搓了搓食指的指腹,还是摇头:“那他为什么能识的字?陛下又为何要瞒我?”
黎平这次答得快些:“他还不是怕你多想。你明里暗里打听试探,几次三番,又没有瞒着人孩子他爹。陛下知道你一直对六哥儿有疑虑,倘若告诉了你,你今天上殿所请,恐怕就不是请皇帝考虑立储君的事了罢?”
谢别更用力地搓了搓手指,搓得白玉似的食指通红一片,他点了点头说:“陛下偏宠这个儿子,已经太过了。倘若他真的无人教导都能识得文字,我会请陛下将他放回重华宫教养。陛下的性子你我都知道,这样太危险了,哪怕只有一线可能。我也绝不敢担这样的风险。”
黎平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看他,摆手道:“太复杂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几件事:这些年来陛下很有起色,这是有目共睹的,是谁的功劳你我心知肚明,此其一也。陛下喜欢六哥儿是一回事,也确实把他宠的没边了,但为什么独宠这个,对其他几个都不闻不问,你我也是心知肚明,此其二也。你有儿子,我也有儿子,都是当爹的人。陛下平日里是怎么教养六哥儿的,别人不知道,你我是亲眼见过的。恕我直言,哪怕不是先天痴愚,这么些年下来,好人都被他养傻了,此其三也。老大老三老四都是好的,皇位绝不会传给一个傻子的,你又到底在忧心什么?”
谢别仍旧蹙着眉,重复道:“皇位绝不会传给一个傻子。可……”
黎平又摇头:“你也是忧思太甚,这样下去仔细短了寿数——看来给你配的逍遥丸里还要增减几味药才好。”他说着,转头就向外走,口中道:“我是不管你了。”
谢别苦笑着站起身来,送字不曾出口,黎平已经摆了摆手:“别送了。”
顿了顿,回过头来特特地叮嘱了他一句:“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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