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的顾虑纷扰着她的心,不为什么,只因他是丁明崇,是她所见过中,最上眼、最有那种说不上来感觉的人。
怕什么?我夏芳莲又不是胆小怕事的人,要是有个什么,他妹妹也是共犯,她心想。
在心念急速运转的那几秒钟里,丁巧莉又碰了她几下,夏芳莲再也没有迟疑,脚步一移就上了楼梯。
丁明崇见夏芳莲上来,怔了几秒,随即擦擦额上的汗,羞赧地说:“夏小姐,你是客人”
“伯父不是说当自己家的吗?”夏芳莲习惯性地微笑着。“你的熊真是庞大。”既来之则安之。
“是我八岁的时候,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那时我很小,都把它当马骑”
两个人很快地就在楼梯上聊开了,夏芳莲不再拘谨,丁明崇也不再闹别扭,没一会儿他们就合力把大黑熊给抬上楼去了。
丁伟光赞赏的目光扫视着他最爱的这三个女人,她们非常巧妙地凑合了一对可能一整晚都因害羞而不敢交谈的人。他在想,该不该颁个自编自演,最佳全能奖给她们?
大熊使徐忻弘想到一出日本卡通,男主角遇水会变男变女,男主角的父亲则会变大熊而且其笨拙可比拟这只大黑熊。
徐忻弘则意外地感觉到他们一家人自然、不做作的率直气氛,想来今晚会是个轻松愉快的夜晚。
他也看到了丁明崇与夏芳莲之间不必言喻的情感,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呀!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再转眼看丁巧莉,她是他所有美梦的开始,也是他灿烂未来的开端,只是,这个美梦就要破灭了,他灿烂的未来也快烟消云散了。他知道自己是被那一张相片误入歧途,她根本是该和忻弘在一起的,只因自己的一时误闯将会是多么严重的错误啊!
林素芸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便连声赶鸭子似的叫吃饭。“菜都准备好了,你们大家快来吃饭吧!巧莉、曼雯、明崇、大徐、小徐、夏小姐。”
丁明崇与夏芳莲正走下楼梯,丁明崇打趣地说:“慢慢你会习惯的,我妈叫吃饭像在阅兵。”
夏芳莲掩着嘴笑起来,真鲜的一家人!
一顿饭在又劝菜又劝肉的融洽情况下结束。
临走前,丁伟光和林素芸一再地告诉他们,有空常来坐、来吃饭,或来下棋什么的,充分表现出中国人的好客与热忱。
“我呃我”在门口,丁明崇嗫嚅着,说不出半句话。
“啊?”夏芳莲拿询问的眼光看他。“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还是什么东西忘了?”继而探头向里面望了望。
“不,没有,没有。”丁明崇忙不迭地摇手。“我是想说,说”丁明崇每望她一眼,就觉得双颊发热,全身都不听使唤,只得又垂下头。
“说什么啊?”夏芳莲微笑着。她知道他所要说的,正是此时她心里所想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他能采取主动。
“我我很高兴你来。”他终于鼓起勇气顺利说完一句话,心里霎时为之一振。所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再接下来,就顺利多了“我,我想,明天是星期天,不知能不能约你出来?”呼!终于说出口了。
夏芳莲嫣然一笑。“好啊!你打电话给我。”
丁明崇简直兴奋得快冲破屋顶了。
丁明崇掩不住喜悦地送走了她,三秒钟之后,他已经开始在期待美好的明天到来,想必五分钟之后,他就会开始埋怨时间走得慢,继而检查家里大大小小的时钟、闹钟,看它们是否故障了。
“谢谢你今天的邀请。”徐忻弘衷心地说,依依不舍的目光落在丁巧莉脸上。
纵使对他而言这是一场杀伤力相当大的约会;纵使他已经对自己承认,对她的一见如故纯粹是自己的错觉、全是自己没练好“控心操”所致;他仍愿意一厢情愿地相信现在的感觉,听从心里现在的呼唤。
“我很高兴你喜欢我的家人。”丁巧莉露出真诚甜蜜的笑容,一股熟悉的暖流从指尖传进她的心里。
“他们都很好,我很荣幸认识他们。”徐忻弘贪恋地看着她,这个可人儿突然间他感到非常罪恶,他在做什么?他正在横刀夺爱啊!
徐忻弘蓦地甩开她的手,仿佛她突然间变得极为丑陋,或者变成毒蛇猛兽。
霎时,徐忻弘的憎恶与讥诮替代了丁巧莉的美好与甜蜜,在徐忻弘的心里造成了莫大的压力,使得徐忻弘觉得自己再多看她一眼,就会多一层罪过。
丁巧莉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退了一步之后,又上前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脸色好苍白。”
“巧莉。”徐忻弘挣扎地喊出呓语般的声音,看着她不解世事,关心的表情,心里泛起了一阵痛楚——前所未有的痛楚。
“让我拥抱你。”徐忻弘深深地拥抱她,终于体会到林觉民与妻诀别椎心刺骨的心情。“然后,我们就不要再相见了。”
“你说什么?”丁巧莉挣脱他。“你说什么?”仿佛被莫大的压迫感紧紧扣住,她无法动弹,只能睁着无知无觉的双眼,无法置信地看着他。
“我们分手吧!”徐忻弘面无表情,心里的痛也已经麻痹。“我们不应该在一起。”
“不,”丁巧莉退了一大步。“不,不!”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刹那间,她亲身体验了肝肠寸断这四个字的真正涵义。“理由!我要理由!”
理由?告诉她忻弘暗恋她?而他是哥哥,不能横刀夺爱?还是告诉她:忻弘比他更早爱上她,他不能造成弟弟的失恋,不能让他尝受这种痛苦?他们的相识、相恋根本是错误?
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他的大脑呐喊了千次、万次这句最有效的
谎话,却一句也不能脱口而出。他说不出这句话,他的心不允许他说这句话。
他只好仓皇地离开她,让自己淹没在深沉的黑夜里。
丁巧莉哀漠地怔在原地,只当是一个彩色泡泡般美丽的梦,无端出现又无端破灭,而现在只是梦醒了。努力擦干眼泪,她若无其事地转身回家。
“我还能再来你家吗?”徐忻弘另有目的地主动表示。“你家里的人都很好,让我以为是自己的家。”表情十分诚挚。
“当然可以。”丁曼雯喜不自胜,以为那只是他想接近自己而找出来的借口,心里不觉满溢着骄傲的幸福。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不会想到自己只是他用来接近丁巧莉的工具。她只是喜孜孜地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然后兴高采烈地回家,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巴不得能乘着夜风、伴着夜来香的香气在夜空中与星子追逐。有时候,无知真是件幸福的事。
“姊,我好高兴他今天送我花,虽然送的是你喜欢的紫罗兰。”丁曼雯比往常更使劲地踩着空中脚踏车,她要更勤奋地追求更好的身材、更多的优点。“他还说明天要出去玩,他要来家里接我。”她在心里肯定了许多次,他要来家里接她,一定是想让她的父母更加认识他、接受他。
“真好。”丁巧莉勉强地应声着,努力不让妹妹发现自己的心情。
“是啊!我兴奋得都快睡不着了。”一想到明天,她连声音都透着喜悦。“那你的大徐呢?”
丁巧莉刹那间又泪湿枕畔。“他明天有事。”以后也不会再来了。他所说的话在她的心里低回,句句都催人断肠。“早点睡吧,养足精神。”
灯熄了,声音也静了下来,却没有人能真正睡着。
丁曼雯为明天的邀约,兴奋不已。
丁巧莉为今天的巨变,心碎不已。
原来,地球一分一秒都在转动,世界一分一秒都在转变,人的心,也一分一秒都在改变,到底人的心意,哪一分哪一秒,才是真的呢?
徐忻弘仓皇点起一支烟,坐在沙发
上,他的心疼痛、纷乱不已,需要一点能止痛、安定的东西,但是他很快的又用力捻熄了烟,可见它并没有他所想像的效用。
“你用你迷倒众生的外貌和甜言蜜语蛊惑她,以最短的时间,成为她的护花使者,对不对?”徐忻弘仍用最尖锐、无情的字眼对徐忻弘咆哮。他真是“饲老鼠咬布袋”收留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亏他还是自己的哥哥。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她、暗恋她,你还这么处心积虑地去追求她?”徐忻弘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该是他的,他才有资格追求她——至少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痴心、幻想,也足够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了。
徐忻弘无法排除当他看到徐忻弘与丁巧莉无限亲昵的举动时,那股莫大的诧异、如针剌般的疼痛,继而产生的愤怒,和对徐忻弘的鄙视。
徐忻弘与徐忻弘向来没什么大过节,从小到大,徐忻弘一直最受徐忻弘的
指导和照顾,照理说,为一个女孩,徐忻弘不至于不顾手足之情,与徐忻弘反目成仇才对。无奈,徐忻弘这会儿也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被鬼上身,竟一味对徐忻弘怒言相向。连他自己也毫无察觉,刹那间他所感受到的,只是当时的意外来得太突然,一时之间自己难以接受,继而转变成不甘心、不服,才有许许多多报复的动作。
徐忻弘不认为自己该忍气吞声接受弟弟的抨击,只是,他又有什么话去反驳他?他又有什么立场去为自己申辩?更何况,他也找不到任何有利于自己的词句。
常常看到一些名人写的书,有的人说爱本身不附带任何对错、条件。又有人说,爱是纯洁无瑕的,自然而然的来,给予大地温柔的光辉。但徐忻弘现在却一一否定掉这些话,因为他的爱,来错了,而且也来得不自然。
也许这份爱是该降临在弟弟身上的,只是自己误打误撞,撞进了两人相系的透明丝线,成为两人之间的阻碍。现在,他退出了,希望丝线完好如初地系着两人的感情,他弟弟才能如愿以偿。
可是,他的心能完好如初吗?他的感情能完好如初吗?也许他能忘了她也不一定。
“我和她已经分手了。”他淡淡地对弟弟说,语气稀松平常。
徐忻弘的身体明显地震动了一下,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继而露出一抹微笑,虽然这个消息没有给他预期中的兴奋,却是他的另一个里程碑,是个好的开始。
又是一件意外的事。他压根儿不奢求徐忻弘会自愿退出,会把她让给他,更不相信热恋得如火如荼的他,会这么快就放手。心里除了意外之外,更有莫大的期待,期待走入她甜蜜、美好的世界,他一定会用最好的角度、最适当的曝光,记录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刻。
说完了那句话之后,徐忻弘便开门走出公寓。他觉得空气突然变得无比沉闷,他该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顺便想想那个脑海中的问题:她哭得那么惨,她忘得了他吗?他们这一段仿佛延续前生的恋情就这样结束了,她的心会完好如初吗?他是否让这段情伤害了她?
这是他的生命中第一个摧人断肠的夜,他却不知道:在重回她的身边之前,这样的夜,是无止无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