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阴雨霏霏,天空悬浮着层层厚云,压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舒明心躺在简陋的床榻上,不敢动弹,她知道轻微的一个动作便会让木制床榻发出嘎吱声,而她现下的心情还需要沉淀,不适合让听觉敏锐的娘亲察觉她已醒来。
她睁着眼,凝视着上方,倾听绵密的雨丝轻坠在屋顶上,而后聚集成流再滴落至地面。
昨儿个还是凉爽舒适的天气,怎么今日便下起雨来?然后,她想起了与杨澈的约定。
她心虚地想起他真击爽朗的面容,想起他诚心想与她为友的热情,而她呢?她响应了什么?
初时她就隐瞒了他想知道的事情,而今纵使想坦诚也不知从何说起不,是想说也不能说,根本只能绝口不提!
娘亲昨日交给她的最新任务,让她想起杨澈所提及的魏氏剑法,由此她逐渐地拨开迷雾,试着将一些事情整合起来。
如果娘真的是当年自崆峒派盗走魏氏剑法的人,那么,娘和崆峒派之间到底有何瓜葛?娘又为什么要杀“崆峒四杰”?还有,当她怀疑平义怀或李祥思是她爹时,娘却疯狂地说他不配这些事情,都让她心里升起更多迷惘。
蓦地,她想起过去被娘所杀的那两人,都不曾见娘为此有如此激烈的情绪,由此可见,平义怀和李祥思两人之中有一个是特别的
尤其是平义怀,她觉得这个人的身分不单纯。
她兀自推论着,可是,平义怀若真与娘有一段情,且生下她的话,娘万无理由要手刃亲夫会不会是娘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忘了平义怀是她的亲爹呢?
舒明心不自觉地深吸日气,一颗心跃得飞快,久久无法自己,脑中只转着一个念头。如果平义怀是她的亲爹,如果平义怀是她的亲爹
第一次,她对自己即将下手的人感到犹豫,她心里十分不安,极度不安,像是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这样的感觉让她惶惑不已。
这时,她又想起了杨澈,那个有着阳光般笑靥的大男孩。
虽然她涉足江湖的日子并不久,但对“四方傲”的大名倒时有所闻,客栈里总有些说。书人喜欢提起这四个年轻的江湖男子,将他们绘声绘影,说得极为传奇。
她总是静静聆听,并对南傲感到好奇,也许是她向来沉默的缘故吧!所以对沉默寡言的南傲就是较感兴趣,然而,她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性格最冲动火暴的“东傲”
传言说得太夸张了!舒明心想起杨澈的模样,并不觉得他像传说的那样火暴,充其量。他还只是个不懂得掩饰自己情绪的大男孩罢了“四方傲”若是少了他,说不定会少了些话题呢!
终于,时辰差不多了,舒明心坐起身,准备要去做早膳,然而却在回身的当下猛然对上娘亲阴鸷的双眸,纵使她向来习于面无表情,还是在心有所思的情况下被娘亲吓了一跳。
“娘”她极快地隐去自己的慌乱,轻声道:“你怎么”
“你的确不对劲。”不等女儿把话说完,舒镜月已然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的怀疑“你在想什么?”
舒明心强自镇定地道:“我只是在想要如何下手的事”
“是吗?”舒镜月始终犀利地睇着女儿。
“娘,您别胡思乱想。”
舒明心的话惹来舒镜月的怒气。
“我胡思乱想?”她语调尖锐,逼近女儿的面前“你不想说也行,我必须提醒你,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明心知道。”舒明心冷静地回答。
“最好是这样。”舒镜月不置可否地说道:“这是最后两个人了,我对你的期望也不过如此,你别让我失望了。”
“我知道了,娘。”她面无表情地道。
“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就可以平静地过日子了倒时候,你想要怎么生活,娘都不干涉你。”舒镜月突然流露出身为一个母亲的慈祥。
“娘”舒明心只觉心房紧缩,难能可贵地感受到娘亲的温柔,一时间,她竟说不出话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并不是关心你,我只是不希望少了人替我煮饭,张罗生活。”舒镜月陡然绷紧面部线条,寒声地解释。
失望地垂下眼睫,舒明心试图忽略娘亲无情的言语。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娘并不是全然不疼爱她,只是不愿意表达而已。
没关系,她懂得娘的别扭,真的,她懂得就够了。舒明心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强忍着不落泪。
“另外,这几日都不许你出门。”舒镜月突如其来的话,打醒了沉迷在感动里的舒明心。
“可是娘”
舒镜月意味深长地望了女儿一眼“什么都不用说!这次的事很重要,不许你有任何差池,所以,直到出发之前,你都不准踏出屋门一步。”
舒明心本然地望着娘亲转身离去,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她若是坚持非要出门不可,岂不是让娘更确定她有事相瞒?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默然接受娘亲的安排。
反正,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她,早已习惯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太喜欢杨澈了,如果能在陷得更深之前就与他断了交集,事情也就不会变得复杂
她轻轻地合上眼睫,却发现心痛得逼出了泪水
日落时分,细雨已停,凉意增添了些许,夕阳余晖映照在溪流上,泛着闪动的橘红色波纹,看起来有点忧伤。
杨澈抬起手边的小石子,使力一丢,小石子在溪面上溅起几点水花,最后没人水面下,静躺于溪底深处。
他兜转身子,游目四顾,芒草迎风摇曳,上头还沾染着雨珠,而芒草后的远景,则是山峦一座
杨澈望着山巅,想起昨日舒明心的承诺,她说会带他到那儿去的,那儿是她沉思之处,应是她的秘密花园吧
可是,她没有来。
他在雨中等了她一天,却不见她的踪影,他很失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应该生气的,至少,以他的性格来说,他应该大为生气的!可是他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回想起昨日与她交谈的一切,他就难掩唇畔的笑意,他好喜欢跟她相处的感觉喔!所以,他决定等下去,他相信,她总会出现的。
他或许莽撞冲动了点,但是该有的耐心还是有的,明知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却怎么也无法搁下舒明心一走了之
因为,不知在何时,她已经牵绊了他
望着渐渐西下的斜阳届澈温柔地笑了。
三日后
晌午时分,一抹高大颀长的身影大跨步地来到村庄里,神情严肃地梭巡着。
杨澈望着眼前简朴的小村落,心情十分恶劣。
他在溪边等了舒明心三天,整整三天!他的耐心已经被担忧取代,紧接而来的便是焦躁、坐立难安的感受,最后,他火暴的性格全开。
他很清楚她有自保的能力,根本毋需感到担忧,可是,她怎么能够音讯全无?莫非,她是有心要避开他?他就真的这么惹她讨厌吗?他实在无法接受。
他是真心诚意的想与她为友,况且他也没做出任何惹她不快的举动,她又为何要避他如蛇蝎?难道他的为人很失败?
哼!他非得找她问个清楚不可,纵使她真的讨厌他,也要亲口听她说;就算她有难言之隐,也要亲口听她说!
总之,他非要再见她一面!
所以,他来了,不相信这样的一个小村落会让他找不着她!
就在杨澈举目四望找寻舒明心的居处时,转角处传出了放肆的笑声,正好是几日前意欲染指舒明心的三名恶徒与几个显然是一丘之貉的鼠辈们,正高谈阔论地走来。
杨澈闻声瞪着他们,神色不善。
为首的三人变了脸色,怎么也想不到竟会碰上凶神恶煞。
“好久不见,脸上的瘀伤好些了吗?那日我出手重了些,不过,你们看起来并没有大碍。”杨澈皮笑肉不笑地审视着三人尴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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