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女孩赤luo的双足踏在泥泞里,任由天上落下的大雨淋湿了一身。粗制的衣裳恨本无法保暖,加上雨水的浸湿,使得她那原本还算红润的嘴唇冻成了紫黑色,两只小手分别抓紧了上衣的下-,握成拳头不敢放松的姿势证明了她的煎熬。
时是黄昏,但突如其来的豪雨使天色完全失去光明,厚重的云层铺满天际,小女孩试着抬头看看天空,但不断打进眼中的雨水使得吃痛的她不得不放弃。
于是夜晚就这么来临了。
这是一条荒废的道路,比起小女孩所居住的村落,这里称得上是杳无人烟的荒地。今早母亲在晨钟还未响起前就将小女孩从熟睡的姊弟中间给叫了起来,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前,母亲已经开始为她换上外出的衣服。虽名为外出的衣服,也只是多加了件用茅草编织而成的披风。
“娘,咱要出门吗?”小女孩仰头看着母亲,刚睡醒的小脸蛋粉嫩可人,但母亲却没有多看她一眼,反而是急促地为孩子穿衣并抽空回答道:
“乖,娘带-去见一个人。”
“姊姊跟弟弟不去吗?”稚嫩的童音中没有任何心机,这使得母亲的动作更加慌乱。
“不去不去,今天娘只带-一个人去。来,咱们走啦!”
帮女孩穿好衣服的母亲牵起小手掀开房门帘。这时女孩才发现父亲也起得好早,已经坐在外头等着了。
“孩子的爹”似是没料到丈夫会来送她们,母亲显得很讶异。
父亲低垂的脸随着一旁的烛火摇动反映出忽明忽暗的阴影,他本打算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等晨钟一敲就提起锄头去工作,但自身旁的妻子下床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合上眼。
“妹子,来。”父亲对小女孩招招手,要她过去他身边,小女孩也不疑有它,正准备松开母亲的手向爹走去时,她才发现母亲的五指抓得有多紧。
母亲坚定的说:“不行。你愈看她,愈会心软,我们这就出门了,你回房去。”
父亲抬起头,注视着妻子,两人眼中都藏着泪,但一定要有一方果断,于是母亲头也不回的牵着女儿走出门外,直到妻女的背影消失在浓雾中,他才低下头无声地落泪,粗糙的手掌抹去了不该出现在父亲脸上的痕迹,但好像停不了似的,泪水沾湿了前襟。
走了好久好久,小女孩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路上的景色变得陌生,人烟也愈来愈稀少。小女孩偷偷观察着母亲的神色,但母亲严肃的表情让她不敢发问,只是她有一种感觉已经离家愈来愈远了,再也回不去了。
小女孩没穿鞋的脚掌已经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流出血,但血很快就干了,接着又长出新的水泡,她尝试着专注于如何走路才不会摩擦到水泡而忽略其它事,这样腿的酸疼和肚子的饥饿就能暂时被忘记。
突然,母亲停下来了,口中念念有词。
“应该就是这里了怎么不见人影呢?”
好像知道母亲在等人,小女孩转动着细白的颈子四处张望。果不其然,从不远处来了一个骑着驴子、戴着斗笠的人,驴子行进的方向正是朝她们而来。
骑驴子的男人来到母女面前,驴子乌黑的大眼和不断喷气的鼻孔正对着小女孩,她有趣地研究着这只看起来傻气的动物。骑驴的人一个跳跃便从驴背上落了地,接着开口说话,这下小女孩被他的一口黑牙吓得躲在母亲背后。
“黑田东齐村的巫氏?”男人问。
母亲连忙点着头。“是是是,都是托表嫂的福才能找上您。”
被捧高的男人显然是开心了起来,连肢体语言都比方才丰富得多,他高八度地哼笑着。
“那倒是-表嫂那两个闺女正在有钱人家享用山珍海味呢!要不是靠我,她干上一辈子的活儿也没法给女儿过这样好的日子啊,-说是吧?”
做他们这行的,只要吹嘘着认识多少的达官贵人、门路又有多广,只要把儿子女儿交给他,不只可以得到一笔奖金,儿女更可以摆脱贫穷的命运从此飞黄腾达,就会有傻呼呼的父母自动将儿女送上门来,还对着他鞠躬哈腰,真以为是将儿女送进了皇宫。然而事实上,这些孩子的后路究竟如何?却从来没有人愿意去过问。
这些父母是真傻吗?还是只是穷怕了?当眼前出现一道光明,不管光明的背后有多黑暗,他们都愿意假装不知情,只要能够稍稍从贫困中纡解,即使牺牲一两个孩子也是情非得已。
母亲沾着尘土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频频称是。她将小女孩推向前去,说道:
“你看这孩子成吗?”
男人打量着小女孩,一下皱眉,一下瘪嘴,搞得母亲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终于开口了。
“乡下味儿重了点,但还行,我给她买点漂亮衣裳穿上就完全不一样喽!”
一听到他还要为女儿买新衣服,母亲便放下了一半的心,甚至还有点感激。说不准女儿的运气好,碰到贵人了。村子里的人都说这“交手”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也许十个里面唯一的一个好人就让他们给碰上了。
被夹在两个大人之间的小女孩听不太懂他们在谈论什么,只能低着头看看自己的脚丫子,沾满了泥土,两只脚互相搓揉着,试图弄掉一些土块。
“那这该怎么算呢?”
母亲闪烁的眼神马上就让男人知道了她想说什么。不就是钱吗?这些父母也真是奇怪,都狠得下心来把孩子带离家这么远,只为将孩子卖掉,这下却又好像把这交易当作什么-脏的事,连说都不敢说。
男人从腰带里掏出三枚金币,金值在银之上,但他手上拿的却是金币中的最小额,用模具压了再压之后才完成的薄薄一片。
母亲看着那三枚金币,双眼忽然睁大了,皱着眉问:“这跟当初表嫂同我说的不一样啊。”
表嫂说她两个女儿一共换了十五枚金币,十五枚金币这个数字在母亲的心中起了涟漪,就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愿意把小女儿带来。
男人摆出趾高气扬的态度,丝毫不许争辩地说:“-这孩子资质这么差,我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金子进去栽培她,才能让有钱人看上她呢。我说过要替她买新衣裳,难道买衣裳不用钱吗?-就当舍钱给女儿买衣服也不肯?未免也太狠心了。”接着便不由分说地将金币塞进她的手里。
母亲颤抖的手握着金币,她愤怒、她后悔、她想将这些钱摔在地上,然后牵起小女儿的手回家。可是回家回到家呢?继续吃着黄米配咸菜,继续为孩子补已经破到不能再穿的衣裳,继续看着丈夫身兼两份工,体力一天比一天差,直到家里的米吃光了,又要开始挨饿冬天就要到了,他们家却还没有准备好干粮。
日子,是没法过了,不然当初也不会出此下策,忍痛将孩子割爱
母亲狰狞的表情消失了,她缓缓地蹲下来看着女儿,那表情是心已死的灰白无神,最后一次为她拨开额前发,抚摸着她的脸蛋,巡视着小女孩的脸,母亲想永远记着她。但,若今后无法再见,记住又有何用?
“妹子,-从今天起要跟着这个叔叔知道吗?”语末,她有些哽咽。
小女孩不依地嘟起嘴。“不要,人家要跟娘回家。”
“妹子要乖,要听话,知道吗?”此时母亲再也忍不住地掉下泪来,但她很快就将泪水抹去。
小女孩似乎被感染了似的也红了鼻头,开始哇哇大哭。“不要人家要跟着娘,呜哇”
母亲这时站了起来,用力甩开小女孩想抓住她的手,说:“妹子这么不听诂,娘要走了,不理-了!”她真的走了,背过身子毅然决然的走了。
小女孩作势要冲向母亲,男人赶紧抓住她,这种场面他已习以为常。
孩子的哭喊唤不回亲爱的母亲,佯装坚强的母亲终也在远离孩子之后放声大哭,直到嗓子哑了,泪也干了,只能当作没生过这个孩子吧。
男人在小女孩终于停止了哭闹之后,交代她在原地等着,他要去附近办点事,其实就是另一笔交易约在别的地方进行罢了。他不担心将小女孩独自留下她会逃跑,因这附近荒凉至极,不要说小孩了,连大人都不敢任意走动;只要编一些鬼怪的故事来吓唬吓唬小孩,他们就不敢离开原地。
男人骑着驴子走远了,小女孩还在啜泣,红肿的双眼已经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害怕的她很想大声地哭,但那个叔叔说这附近的魔鬼最喜欢吃爱哭的小孩,所以她只好死命的咬着嘴唇,不让哭声走漏。
没想到不久后就下起了滂沱大雨,雨大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前方的景物。被吩咐不准走动的她只好乖乖站在原地,脚下的泥土变软了,她感到两只脚已经陷进了土里,那种湿湿稠稠的感觉她非常不喜欢,可是叔叔一直都没有回来。
天已经暗下来了,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是双腿已经失去知觉,皮肤也不再感觉冷,肚子饿的感觉也消失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代表着小女孩离死亡愈来愈近。
雨没有停,打在耳朵上的雨声很像马蹄声,所以当真正的马车驶来,小女孩并没有察觉。
吁!急促的煞车声在黑夜中响起,马夫在千钧一发之际收紧疆绳把两匹马停住,才不至于将这名挡在路中央的不明生物给踩扁。
小女孩迟缓地转动着眼珠,她发现好像有人来了,是叔叔来了吗?还是娘回来接她了?
都不是。
朝她走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撑着伞又提着灯笼,另一个则是在伞下缓缓前进,当两人来到小女孩身旁,她用尽力气抬起头一看,昏暗中看见了一个大哥哥,大哥哥有着干净的容颜,他弯下身问她: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独自在这里?”
小女孩冻僵的嘴唇开了又闭,却发不出声,终于在她吞咽下稀少的唾液后说了一句:“娘把我交给叔叔,叔叔没有回来。”
雨水不断从小女孩密长的眼睫上落下,湿透的发贴着前额,浑身不住地颤抖。
撑伞的人贴近问话人的耳畔。“太子殿下,应该是被交手的孩子。”
年轻男子面色比方才更加凝重,他马上解下披风将小女孩包覆其中,接着将她抱了起来。撑伞的人看着他的举动,不禁担心的追问:“太子殿下,您这是想做什么?”
抱着小女孩的年轻男人径自走回马车,愣在原地的男人赶紧跟了上去,帮他撑伞。“太子殿下,这万万使不得啊,这种来路不明的孩子”
男人口中的太子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脸庞,说了一句:“难不成要让她在这里冻死吗?”
目送太子殿下进入车厢内,男人和马夫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禁摇头叹息。
小女孩就算长大了,也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大哥哥的怀抱有多么的温暖,足够让她忘记所有的恐惧,安心进入梦乡?
那年,太子无垠十八岁,小女孩八岁。
凌云梯的石椅上坐着彷佛从画中步出的丽人,她赛胜新雪的肌肤被披在肩上的黑裘衬托得几乎透明,轻抿的红唇像秋季采收的果实水嫩丰满,一双半掩于密黑长睫下的水蓝之瞳若有所思地看着漆黑的凭栏。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仅存的雨水沿着屋檐滴落,凝聚在凭栏上成了一面镜子,倒映着墨黑的山和奔流的瀑布,就如同她的心情──经过昨晚的大起大落,如今只剩一潭止水,平静得令她无法习惯。
轻微到很难用肉眼察觉地,她倾着头用细致的脸颊蹭着围绕在颈圈上黑裘的毛领,这件黑裘不属于她,而是属于那个萦绕在她心上、挥之不去的人。
清晨,由近而远的钟声响起,敲醒了大地,也敲醒了熟睡中的永昼。
缓缓撑开还未完全清醒的蓝眸,已经许久不曾睡得这般沉稳,永昼满足地再度合上眼,依恋地想在被窝中多睡一会儿。但不久后她马上用力地睁开双眼,竟然忘了有个与她共枕的无垠。
倏地从被窝中起身,永昼才发现身边早已没了人影,伸手去感觉他躺过的位置,也已经失去了温度,心跳一下子缓了下来,恢复冷静的她开始感受到清晨的冻,此时一样东西映入她眼帘。
那是昨天在矿坑时,无垠披在她身上的黑色皮裘,此刻正盖在锦被上,好似昨晚簇拥着她入睡的无垠,温暖着她。
昨夜,她是怎么睡着的?无垠说的话,她依稀记得一些,因为疲累的缘故,让她放松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与他共枕并没有想象中的难熬,反而是她最近睡得最安心的一觉。
将锦被上的皮裘拉近,全身又开始发冷的永昼趁着关节还未喀喀作响之前把皮裘围在空空的细颈上,下意识地将脸埋进那温暖的毛领中,意外的嗅着了他身上的味道,陪伴了永昼一整晚的味道,也是能令她安心的味道。
回到眼下,正端坐在石椅上的永昼褪去了一身的慵懒,戴上她习惯的冰冷面具,默然地面对这个世界。这并不能叫做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她只是将真实的性格隐藏起来,另外塑造一个坚强的自己以作为防线。
对她而言,昨晚所看到的无垠好像一场梦。那个无垠没有锐气,全身只有能够安抚人心的温柔,他的一个碰触、一个气息,都复写在永昼的脑海里肌肤上发丝间,令她无法清醒。若将她的这番感想告诉任何一个白露国的人民,她想,一定会笑掉人家大牙。传说中的毁灭之神黑-战君怎么会跟温柔这两个字沾上一点边?那是不可能的。是啊,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十指交握着,永昼确确盲一实感受到了无垠传递而来的暖流;她从父王病倒之后便没有一夜能安稳的睡下,更遑论在决定要与黑-战君联姻之后,压力和不安更逼得她夜不成眠;持续了不知多久这样艰苦的日子,却在昨晚,她深深地、没有任何干扰地享受了一晚无忧的睡眠。
想起在半梦半醒之间心底的低喃,永昼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她居然希望无垠不是黑-战君,希望他们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人,若是这样,那又如何呢?永昼就可以撇清仇恨和无垠的关联,然后呢?她希望接下去是怎样发展呢?
皓齿轻咬胭脂红唇,紧握的十指让指尖都失去了血色,乱成一团的心使她感到窒息。
是因为接近梦境,所以他的嗓音听起来如此才温煦吗?或者其实真是一场梦?永昼想再一次、再一次确认,无垠是否也同她一样有张面具,隐藏起另一个自己?
拼凑起昨晚无垠说的话,永昼只记得些许,但已足够让她困惑。对白露而言等同于死神的存在,对黑沃来说则是不亚于神-般的伟大,这样的无垠也会
放下身段检讨自己,甚至自责,他不会一味的骄傲,也不是嗜血成性的杀人魔。
是否可以用贤君这个词来形容他呢?望着阴郁的天空,蓝眸深处浮现父王老迈的病容。
一向被百姓爱戴的父王在刚与黑沃国交战时就因为瞧不起年纪不到他一半的黑-战君而吃下第一场败仗。永昼忆及父王震怒时所说的话──“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懂得什么叫治国吗?不是带兵侵略它国就能成为英雄啊!”现在的永昼似乎已经渐渐能明了,那个披上重重铠甲、挥着长刀,率军破坏和平的君王在思考些什么了。只是,愈是接近无垠的内心,永昼就愈想逃,因为无论他有着如何悲伤的过去,抑或背负着多么沉重的使命身为敌国的公主,她也无法原谅他。
就在这时,默芸端着热茶走下阶梯;当她来到永昼身边时,永昼却没有察觉;一反以往敏感的她,默芸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将茶壶放在石桌上的轻脆声响终于唤起永昼的注意,可能是想遮掩自己的失态,她在慌乱之际忽然吐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为何这瀑布的水似乎比昨天来得少?”
微笑地为眼前可爱的王后斟了热茶,默芸将稍烫的杯子置于永昼的掌心,接着两手为她拉紧皮裘的领子,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奴婢可以坐下吗?”她问,深灰的眸子露出淡淡的笑意,甜甜的酒窝嵌在净白的脸上。
永昼点了点头,轻啜了口黑沃的茗品──墨雨香。
落坐于永昼身旁的默芸和她一样眺望着远处的山头,那双平时滴溜溜打转的水目,无意间流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山顶的源头开始结冰了,从今天起会明显的愈来愈冷,下个月应该就会下雪了。”转过蜂首看永昼,她微笑地说:“所以奴婢才希望您能把这件皮裘披着,虽然它不是白色,但绝对可以保暖。”
她沉默不语,若是昨天以前的她,要她穿上这件皮裘绝对是抵死不从;但反观今晨,当默芸提到希望她今天要外出的话,最好是把无垠留下的皮裘披在身上保暖,面无表情的她只是不答应也不否定,任由默芸为她披上。
时序已入冬,白露国的冬天也有寒意,但除了北方的少数城镇,全国几乎是不下雪的。相对于白露国的温暖气候,黑沃国真可称得上是严冬了。永昼刚有记忆时,便和父王母后前往北郡巡视过,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从天而降的纯白雪花,虽然小手已经冻得发红,头一次看见雪的永昼依然兴奋地在雪地上玩耍不愿进屋,直到母后担心她染上风寒才将她抱进屋里。火炉旁,父王将全身冷冰冰的永昼包在大衣里取暖。母后柔美的笑容,父王宽厚的怀抱、温暖的火光,交织成一幅美好的天伦之画,封存在永昼已长大成人的心中,当年单纯的快乐,似乎已不复见。
人必须往前走,要前进就必须付出代价;走得愈远,失去的也就愈多。
“昨日战君带您去了矿坑吗?”默芸的声音唤醒了永昼,于是她颔首。
永昼没有注意到默芸的眼里划过一丝复杂的波动,但只一瞬便消逝,因为那是不该存在的情绪。
“战君自小就把那座矿坑当作第二个家,虽说凌霄殿和矿坑无法比较,但在意义上而言,作为我国命脉的矿石其重要性远超过用血泪堆积而成的凌霄殿。”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当无垠要去矿坑,总不让任何人随行。
在她踏进宫中的三年后无垠便登基成为新王,然关于这位救命恩人的事迹,她可一项都没漏听。知道得愈多,就愈无法自拔的崇拜他、尊敬他。
像她这种来历不明的孩子连在凌霄殿做下人都是件难事;黔柱受无垠所托,将她收留作为丫鬟,赐名默芸。直到无垠成了新王,默芸便积极争取进宫服侍的机会,她有着强而有力的后台,因此晋升的过程十分顺利,但主因还是战君非常重用她。因为默芸尝过这个国家的悲哀;背叛她的不是她的双亲,是这个国家,无垠曾这样告诉她。
永昼看着默芸,这个一直让她无法不去在意的宫女。说她是宫女,永昼认为不妥。从她和其他婢女之间的交谈语气以及态度看来,都绝不是一个宫女所能掌握的权力。再说默芸的谈吐不俗、相貌清丽,气质可比大家闰秀,这些特质都不可能在一个宫女身上存在。
遗是因为黔柱将默芸收为丫鬟只是名义上的事,实际上黔枉和默芸的关系更像父女。
黔柱为右相兼御书苑苑长,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黔柱本是太子无垠的师傅,在朝中备受推崇;于是以黔柱为首的书苑派臣子便成为无垠登基后的最大后盾。和无垠之间亦师亦友亦君臣的黔柱既然被托付要好好照顾这个捡来的孩子,他怎敢真如无垠所言,置之为下女。孑然一身的黔柱将大半辈子所学的知识尽授与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并且为她取了只有贵族才会有的名──默芸。
得到新名字的默芸像是脱胎换骨般地重新开始了人生,她白天学仪态礼仪,晚上苦读书卷,年纪尚小的默芸却已经在心中立下誓言,有朝一日必要报答无垠的再造之恩。
“默芸。”永昼难得叫她的名,默芸有些吃惊地回过头,看见了永昼朝她摊开的手掌上摆着一样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战君长年带在身上的水晶灵摆。
“他昨天把它给了我,可以请-告诉我关于它的故事吗?”永昼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这个灵摆是无垠父王生前留下的遗物,但无垠却如此轻易地便将它转送给了她,不管他的态度有多轻浮和不在乎,她想这其中一定暗藏着什么故事或原委,她想要知道。
默芸紧抿的唇微微地颤抖着,眉间皱起一道浅纹,她自问:到底还奢望着什么?
从那个被大雨淋湿的记忆中,她夜夜想起黑沃国的太子弯下身来询问她为何只身在此。那张稚气未脱的俊颜是如此的诚恳,那是一位充满抱负的太子殿下,就算在夜里,他的周围依然散发着光芒。她并不恨母亲的决定,若不是被抛弃过一次,又怎能成为今日的默芸呢?有得必有失,她只是为无垠经历了一次人间悲剧罢了,这样的代价所换来的结果她完全没有怨言。
虽怨恨过神,恨-让她与他相遇,却不让她爱他。然,出身卑微的自己能够在战君身边做个奴婢已经是最大的福份,知足的她很明了今生今世都不可能站上无垠身旁的位置;总有一天,她会看着无垠牵起王后的手,和王后深情相望,他的眼里不再倒映着小女孩脏兮兮的脸,而是身分与他相称的王后。因为是无垠所爱,她也会尽全力去爱,只要他开心,谁也不能夺走他的笑容。
祝福,并不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因为她知道保护永昼就等于保护无垠,她希望能够亲手守护这两人的幸福。
但是,心好痛。当她看见战君从不离身的水晶灵摆平躺在那只玉雕般的手掌上时,又好像更清醒了一些;醒来之后要面对的是残酷的事实,是她早就知道、也以为自己已经接受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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