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戚抹起了眼泪,“老天真是无眼,叫三妹妹遭这样的罪!”
怪那早死鬼薛平贵,若不是他蒙骗了王家千金,三妹妹这样的人儿十多年来该是好好娇养在深闺,被宠着捧着半点委屈都碍不着才对。
而薛平贵,这个如今在长安城颇受诅咒的人名,它的主人正在草原上的西凉国参加为他举办的登基大典。
曾经的白面书生换上了华贵的蟒袍,头戴由金玉宝石组成的王冠,浑身上下满是掩盖不住的意气风发。玳瓒站在他身边,与他一样金玉加身,俨然是一国王后的态势。两人相视一笑,捧着玺印在众多部落酋长与西凉国朝臣的恭贺中,缓缓走上西凉国的王座。
薛平贵的相貌本就斯文英俊,眉眼五官之间不自觉便透露出一股温润风流的韵味,即便如今三十有九皮肉不如青年人的紧致,却依然吊打了周围一圈粗矿的草原汉子。
玳瓒眼角余光瞥着自己俊秀无双的丈夫,心中的幸福感几乎要溢满出来,这是她亲自挑选的丈夫,是她一见钟情一眼万年的终生爱侣,她爱慕他,他也爱慕她。并非她自信过头,十多年来,丈夫时长便牵着她的手感慨此生能娶到她是最大的幸运与幸福,更是对他们的孩子宠爱有加。斯文俊秀、学富五车、文武双全、情深义重…无数的优点几乎叫玳瓒数不过来,嫁给这样的夫君,也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幸福!
“恭贺国王陛下登基!”主持典礼的西凉国宰相毕恭毕敬地对新任西凉王行大礼,其他朝臣同时俯身跪拜,薛平贵站在最高处,脚底踩着属于他的王国,心中豪气万千——他薛平贵,终于出人头地了!
“陛下,不知咱们何时启程前往大糖?”大典结束,宰相侯在一旁恭恭敬敬垂首,低声问询,“您初登基,草原诸部并非和善一片,尽快得到天可汗的赐封才好。”
“……容本王计划一番。”薛平贵并非不想立即动身前往大糖朝拜皇帝,只是要入长安,总得接回他苦守寒窖十六年的老发妻王宝钏,他还未曾想好该如何将王宝钏的存在坦白告知现在的妻子玳瓒。他转头望向身边雍容华贵的女子,三十有二的玳瓒保养得当与二十七八岁时无甚区别,想起年初他暗中派去长安下属回来禀报,王三小姐多年来生活困苦早已被磋磨成了个老妪模样,心情不由更加沉重起来。宝钏十七岁嫁给他,才十八年,竟然就蹉跎至此,是他薛平贵负了她。
他必须将宝钏接到西凉国,给她应有的尊贵与体面,未来衣食无忧。只是将会委屈他心爱的玳瓒了,哎。
高高兴兴回到后宫,在华丽的宫殿中来回查看了番,玳瓒满意极了,一双儿女此时也回来扑进她的怀中,快活地欢呼从今往后王宫就是他们的家了!他们是西凉真正的王子和公主!
薛平贵在一旁佯装呵斥两人,道:“十几岁的人了,还黏在母亲身边像什么话,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
作为大糖的读书人,薛平贵对儿女的文化教导极其严格,一提起功课,薛宝仁与薛宝怡立即待不下去了,各自打了个激灵,连忙嘻嘻哈哈说要去打理自己的小宫殿,不打搅父亲母亲恩爱。
温柔地瞧着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离去,玳瓒娇嗔着推了下丈夫:“今日是你的大好日子,孩子们很高兴,何必吓唬他们。”
“我这不是想与你单独相处,说说体己话!”薛平贵连忙搂住娇妻哄道,二人一边情意绵绵互诉衷肠一边高兴地参观起偌大的宫殿,指点着王宫的各处景致,商讨着他们一家住进来要进行如何如何的改造,等到走的累了,玳瓒高昂激动的情绪也终于平复下来,薛平贵才试探着,小心翼翼透露了长安城十八年前发妻的存在。
沉浸在幸福当中的玳瓒愣住了,“平贵,你在说笑吗?”
薛平贵痛苦地叹息,俊朗的面颊上无奈与悔意遮掩不住:“当年我年少无知,家境贫寒,偶遇了活泼美丽的王三小姐,以为那是爱情,一心娶她过门长相厮守,便那般草率地成了婚。”
“你,不爱她,对吗?”玳瓒愣愣的,带着点希冀。
“是,我爱的是你!玳瓒!”薛平贵痛苦地捂住眼,“我是何等可耻,连曾经妻子的模样都记不清了。”英俊儒雅的中年书生,即使深陷情网痛苦不堪的模样也依旧别有一番文人气韵,吸引着女子芳心。
远处传来薛宝仁与薛宝怡嬉笑打闹的声音,玳瓒张张嘴,半晌,吐出一口浊气。她的丈夫,在娶她之前已经在中原有了一房妻子,她爱的男人,曾经短暂属于过别的女人。
身披王后礼服雍容华贵依稀貌美的玳瓒没沉默多久,很快牵住了不敢面对她的丈夫的双手,温柔道:“平贵,只要你心中有我和孩子,玳瓒就心满意足了。若你过去的妻子过的不好,我们便将她接来西凉国吧,我会好好照料她的。”丈夫即将动身前往大糖受封之时提起此事,必然是已经决定将他的第一任妻子接回西凉了,事情无可转圜,她连气都不知该气谁。气王宝钏?她才是正房。气薛平贵,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夫君。
多年来在各大部落当中周旋往来的玳瓒,几乎第一时间便厘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轻重缓急,她要的是爱自己的夫君,是孩子们的父亲,是沙陀部落未来的坚实后盾。只要夫君的心在她这里,十八年前的乌龙发妻就不算什么大事——她玳瓒看中的人,即使当年知晓他有主了,也必抢过来变成自己的!薛平贵,必须是她的!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必因此与爱人置气,反将爱人推向他正愧疚的发妻那边。更何况平贵的身份现在不一般了,未来迟早会有人向他进献美女以求同盟,她作为沙陀部落的公主,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她,该利用好这个机会。
垂眸间,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揩去了眼角的晶莹,再抬眼时,面容上的幸福笑容依旧完美无缺,“接她来西凉国吧,我知晓你不是能抛弃糟糠之妻的人。”
薛平贵不敢置信,被玳瓒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爱他爱到竟然连他过去的发妻都愿意包容吗!他激动地抱住现在的妻子:“玳瓒,为夫发誓,此生此世只爱你一人!若违此誓,就叫我刀斧加身天地不容!”
激情的誓言发出,二人重新和好如初,玳瓒甚至体贴地将东宫的位置让出来,说要留给宝钏姐姐,薛平贵怜惜不已,反对道:“玳瓒,东宫应该由你来住,我那老妻在窑洞里住了十八年,对如何打理宫务定是一窍不通,怎可入主东宫呢。”
“可是,宝钏姐姐她不会乐意的吧,”玳瓒似有些犹疑,“毕竟她才是大房。”
“什么大房二房,你与她一样都是我薛平贵明媒正娶的妻子,没有大小之分!”见昔日娇贵恩宠的玳瓒变得如此小心翼翼,薛平贵心中对曾经的发妻怨怼更多了一分,若没有她的存在,现在他一家人该何等圆满和美!想到这,他继续道,“即便我将她接回来,这王宫的女主人依旧是你,一切大小事宜都由你做主。尊贵的身份和锦衣玉食的生活,足以弥补我对王氏的亏欠!”
“且我离开长安十八年之久,怎知她是否变心,去接她之前,还需好生查探一番。”他搂着妻子,将心底话彻底和盘托出,“若她另有相好,我们便不必多此一举接她来西凉了。”
听到这,玳瓒终于确定,夫君对那个女人,当真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了!
深秋时节,长安城的百姓已经换上厚实的袍服,准备迎接冬季的到来,因着去年的大雪,今年庄稼大丰收,各地都举办了酬神祭祀,长安城这边由皇帝陛下亲自主持,带领皇亲贵胄文武百官前往祭天。
王恒回京述职,此时与妻子和妹妹贞国夫人一道乘坐马车,缀在百官之后。微凉的秋风从车帘拐角缝隙处钻进来,青青即使披着厚实的大氅,也依旧忍不住多咳嗽了几声。钱氏连忙从准备好的暖壶中倒了杯热药茶,坐到青青身边,小心喂她喝了几口。
绝美女子扶着嫂子的手,轻轻喘息,雪白的肌肤因着咳疾涌起了点点红晕,眼角也湿润润着,乌发垂落耳鬓因着她的容色愈加柔弱不堪,仿若精致宝瓷一般珍稀易碎。喝完药茶,心口终于暖起来了,青青微微舒气,对嫂子笑笑,“幸好嫂嫂带了热茶,否则呆会儿祭天,青柔定然要出糗的。”
面对小姑子如今愈发美丽不可逼视的容色,钱氏脸颊微红,心中怜惜大盛,将小姑子冰凉的纤手包在怀中暖着,柔声:“与我还谢什么,我与你大哥爱惜你的心思是一样的。”又说,“早知郊外如此寒凉,该叫管家给马车装道木门才是,如今吹得你又咳嗽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王恒目不斜视,注意力却也放在自家体弱的妹妹身上,眉头紧皱,回头还是要请御医正来为妹妹复诊,时时盯着调养才好。
秦朝一路上心神不宁,目光总不由自主往文官马车方向瞥,待行至祭天之地,众人下马的下马,出马车的出马车,他隔着人群远远瞧见那人从马车上下来,纤瘦的身姿裹在大氅下好似忍不住一般捂住红唇咳嗽了好几回。秦朝的心揪了起来,昨夜他守在她窗外,便听她夜里咳嗽,竟还要参与祭典,若回头病倒了怎么办!
秦朝那副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前去护住某人的神情在人群中并不突兀,天策府这一侧的将士统领们皆是差不多的模样,个个恨不得自己代美人受过,是以根本没人怀疑秦朝与那位贞国夫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那样的美人儿,不倾慕她才有问题!
满朝文武官中的青年才俊,人人都在暗里关注,却无人敢上前去套近乎,倾国倾城的贞国夫人她是陛下与贵妃盛赞过的忠贞之人啊!为亡夫苦守寒窖十六年,如此深情,他们怎敢污了美人的名声。只得远远观望,在心中倾诉爱慕之情。
只有越王李颏没讲究什么避讳,下了马车立即就派人送去了张狐裘大氅,众人见了禁不住暗暗嘀咕,皇子就是不一样,不怕流言蜚语,不怕陛下责怪。
众目睽睽之下,连走在前方的皇帝与太子都回首瞧了眼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