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只觉左臂上被自己剜出的伤疤又痒又疼,像是被上百只蚂蚁来回噬咬一般。莳香本已睡下,听见她这头窸窸窣窣的,自然也是难以入眠了,只好起身走到她床前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你这胳膊……”
阿沅讪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莳香回自己床头摸出一个木盒,从中取了一只瓷盒,递过来给她:“你抹抹这个。”
阿沅打开那瓷盒,里面装的是白脂一般的半透明膏药,闻起来有些薄荷的清香。她沾了一点抹在伤口上,登时便感到那一小块肌肤清凉无比,也不觉疼痛了。
莳香道:“宜秋姑姑给的好东西,我也没用的上,你且用着吧。”
阿沅谢过了她,又将患处都涂抹了一遍药膏,方才甜甜睡下。一觉醒来,已是辰时。见莳香还睡得沉,她轻手轻脚地穿戴洗漱出了门,宜秋正在屋外面等着她。
“姑姑早。”
宜秋颔首“嗯”了一句,就嘱咐道:“今儿太后身子不适,你在跟前服侍着,要多留心些。”
阿沅腹诽,那太后昨日她还见过,一副张牙舞爪要吃人的样子,怎么说不适就不适了?莫不是先前被她自残挑衅,这会儿方便找个借口好杀她的头?
彼时太后已经妆点完毕,正襟危坐于里间榻上,见她来了,伸手递过来一根尺长的玛瑙水烟杆儿。
阿沅弯腰走过去,跪在她膝前,按照先头宜秋姑姑的吩咐,一手拢着点燃的纸煤儿,一手拖着烟杆,朝着烟丝用嘴一吹,呲啦一下便洒出了火星。那水烟是点着了,阿沅却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点烟是不该溅出火星的。一时只敢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太后像是没看见一样,也不骂她,侧首对红萼道:“扶哀家出去走走。”
阿沅也不知该不该随侍身侧,望了一眼宜秋,宜秋向她点点头,她才收拾了裙角,起身跟在了太后和红萼身后。
“阿沅。”太后在自家花园里逛着,冷不丁叫了她一声。
她连忙回道:“奴婢在。”
太后笑道:“昨日见你是个有胆识的,今儿个怎么畏畏缩缩的。”
阿沅哪敢说是怕太后挑错杀她的头,想了想道:“做奴才的,为主子辩白冤屈,理当不惧犯颜直谏。今日又见太后娘娘凤仪威严,便不由生了敬畏之心。”
太后道:“果然能言善辩。”她又问:“不过哀家要问你,如今你的主子是兰妃还是哀家呢?”
阿沅心中一动,答:“太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是天下人的主子。”
太后似笑非笑,不再追问。
五月里正值牡丹花开的时候,这日艳阳高照,天空水蓝得犹如一块剔透的碧玉。太后来了兴致,便说要去御花园里看看花草房新培育的品种。一行人步行至御花园,只见榴花刚谢,牡丹正浓,满目尽是锦绣繁华,不觉啧啧称赞。
众人正品赏着花草,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红萼怒喝道:“太后凤驾在此,何人在那里喧哗!”
前方一株大石榴树后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个小太监,忙叩首道:“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问:“何事如此慌张?”
那人抬起头,太后一看觉得眼熟,经旁边红萼提起,才想来这小太监正是自己宫里的小琳子。小琳子指着那后头的石榴树道:“四……四皇爷他……在那上面!”靖屿被废之前被封为恪郡王,如今爵位尚未恢复,宫人们只管他叫四皇爷。
红萼怒叱道:“不是让你好好看管着四皇爷吗?你是怎么当差的!”
小琳子哭道:“奴才只是一个不没注意,四皇爷就上了树……”
太后也不听他们废话,急急走到树下,又生怕吓唬了靖屿,便柔声道:“屿儿,在那上面做甚么,快下来。”
靖屿坐在那石榴树最高的一个枝桠上,朝她扬扬手:“我在晨练呢!你看我爬得高不高!”原是他在民间杂耍班子里呆得久了,见惯了晨起攀高耍戏,此时一人闷在宫中甚是无聊、小琳子只好依言带他出来散散步,一个不留神,这位四皇爷便窜上了树。
红萼想了想,朝他喊:“四郎快下来,奴婢做了您最爱吃的藕粉圆子。”
靖屿一听高兴地双手拍掌,嘴上连声说好。只是他这手掌一离开树杈,那腿脚的力气不足以缠住树干,身子便瞬间松垮了下来。他本能地用手去够住树枝,然而脚上力道已松,再一挣扎,整个人的重量让那根树枝不堪重负——
只听咔地一声,树枝断成链接,靖屿便直直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