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水来,又替他轻轻抚着背,嘴里道:“四皇爷慢些吃。”
太后侧首看着这一幕,许久才沉声道:“四郎的亲事……哀家并非未曾替他想过。若非皇亲贵胄之女,哀家觉得对不起四郎和他的生母瑾妃。可四郎现在这个样子,又有哪家的姑娘心甘情愿……”
正好抓住这个话头,敏妃“扑哧”一笑:“怎么没有?兰嫔的义妹不就跟在四表哥身边,要身份有身份,要样貌有样貌的,姑母哪点不满意了?”
太后轻嗤:“她那算哪门子的身份?打掖庭里出来的奴才,再怎样攀附也实难登大雅之堂。”
这话听在杨慕芝耳中,本是十分刺心,她却宁愿让太后觉得阿沅身份卑微,配不上四皇爷。无论如何,她都希望阿沅可以觅得佳婿,而不是嫁给一个痴傻的皇子,空有虚名,到头来断送一生的幸福。更何况以阿沅的出身,太后也不会许她做四皇爷的正妻,顶多也就是个小妾罢了。
她刚这样想,果然又听太后道:“不过这个丫头颇得四郎的眼缘,四郎若是乐意,让她做个侍妾也并无不可。”
阿沅微微一怔,面色旋即恢复如常。
敏妃扬声道:“四表哥快来听听,姑母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呢。”
靖屿并不明白她是与自己说话,阿沅提醒了一句,他才反应过来,包着一嘴的桂花糕,发出含糊的嘟噜声:“甚……甚喏是亲事?”
敏妃咯咯笑着:“就是让你身边这个阿沅姑娘嫁给你,给你当妾室,天天都陪着你,你可愿意?”
靖屿想了会儿,一脸无辜地看着阿沅:“那,菩萨姐姐愿意嫁给屿儿吗?”
阿沅迟疑,原以为身在此间,万事都由不得自己,却没料到一向任性的靖屿竟会问及她的意愿。这片刻心里砰砰直跳,既不想说愿意,又不敢说不愿意,只愣在当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靖屿见状,拼命吞下了桂花糕,朗声道:“虽然屿儿喜欢和菩萨姐姐在一起玩,可是姐姐不想嫁,屿儿也不勉强她。”
太后道:“四郎还是病糊涂了,你若喜欢阿沅,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又哪里做得了主?”
一直在旁默不做声的靖祯因且笑道:“依朕看,四哥并不糊涂。”又转向太后:“说起四哥的事,儿子想了很久,今日趁着家宴,正好想与母后商量。四哥虽然病未痊愈,毕竟也是成年男儿,按例不便在宫中久居。如今他身子也快养好了,继续留在母后宫中的话,恐怕会招惹些闲言闲语。儿子想着,不如在外重建府邸,让四哥择日搬出宫去,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心里一紧,细想来靖祯所言又句句在理,便问道:“皇帝说要建府邸,是以何名义?”
靖祯道:“父皇生前曾封四哥为恪郡王,后来因为一些误会才撤去了四哥的爵位。如今朕身边只剩下四哥和八弟两个亲兄弟,论情论理,都应加封他们为亲王。”
“恪亲王,珣亲王。”太后喃喃着,“皇帝有心了。”
毓贵太妃稍稍提点了几句,靖弈又携着靖屿上前行跪礼谢恩,热热闹闹寒暄了一会儿,太后便一时不再提起两位王爷的亲事。
阿沅终于松了口气,想着还是尽早撤离这是非之地为好。正巧靖屿说他困了,皇帝与太后也就允他们二人先行回宫。这两人一走,靖弈和绮玥也坐不住了,便借着毓贵太妃的名义匆匆告退。
席间一下少了好几人,众人亦有些意兴阑珊,不多时太后便下令散席。皇帝去换了一身轻装便靴,也不乘御辇,说是积食在胃,便由内监和侍卫们护着,步行回羲和殿。
太后牵了梅婕妤的手,交至靖祯手中,道:“雪沉你也陪皇帝走走。”梅婕妤含了一缕浅笑,轻轻答应着,殊不知身后一双双眼睛里带着如冰似雪的切切恨意。
御驾沿湖畔而行,岸边木樨飘香,又有圆月当空,在湖面投射下珊珊树影。梅雪沉握着那只温凉的手,不时侧首去偷看那身侧之人形如松柏、颜如寒玉,不觉有些沉醉。只想着若能一生一世与他这样走下去,即便只是做个小小的婕妤,那也是好的。
一路上靖祯并不说话,行至北宫长街时,才松了她的手道:“祖成,遣人送婕妤回华音阁。”
祖成趋前一步,悄声道:“皇上,今夜梅婕妤侍寝,可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靖祯垂眸半晌,不见喜怒之色,冷冷地道:“也罢,那边先送她回羲和殿,朕要独自走走。”
有片刻的静默,梅雪沉心下黯然,只觉那手中的温热才刚刚抽离,掌心里已是一片冰凉。她无望地凝视着靖祯眼底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强自定了心神,这才勉力回道:“臣妾会在羲和殿等候皇上。”